邻家的收音机里传来一阵评弹声，是一曲《白蛇传》。苏州评弹独特的吴侬软语在雨夜里格外动人：
“塔倒了，
雷峰塔倒了，
恩爱夫妻分离了......“
凄婉的曲调勾起了她的回忆。去年夏天在苏州，他们也听过这个千年传说。亚里斯听得入迷，说：“许仙与白娘子的爱情，跨越了人与仙的界限，多么勇敢啊。“那时的他，眼中闪烁着对爱情的坚定信念。
现在想来，他们的爱情，不也是在试图跨越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吗？只是这鸿沟不是神仙与凡人的距离，而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是家族的责任，是时代的洪流......
“小江，“老张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起，“给你送晚饭来了。“
江丽丽这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擦了擦眼泪：“让你破费了。“
“傻孩子，“老张放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慈祥地说，“我在这图书馆待了四十年，见过太多人来来去去。有些人是为了逃避，有些人是为了忘记。但你要记住，逃得再远，心事还是会跟着你。“
江丽丽的眼眶又湿润了：“老张叔，您......“
“那位老馆长临终前告诉我一句话，“老张看着窗外的雨幕，轻声说，“他说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不是没能和克莱尔小姐在一起，而是从未读过她最后那封信。那封信一直躺在他的抽屉里，直到他离开人世。有些话，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说完，老张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桌上那封未拆的信，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夜更深了，雨声渐大。江丽丽终于颤抖着拆开那封来自雅典的信：
“亲爱的丽丽：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也许订婚仪式已经开始了。但我要你知道，站在教堂里的那个人，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的心永远留在上海，留在那个我们共同憧憬过未来的外滩，留在那个飘着茉莉花香的小屋。
父亲说我太过感情用事，也许是吧。但此刻我终于明白，比失去家族事业更可怕的，是失去你。我多想要回到那个雨天，在老大昌咖啡馆，重新告诉你：不管前路多艰难，我们一起面对。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不是吗？你总说我像古希腊神话里的英雄，但我却连守护自己的爱情都做不到。也许你说得对，有些差距真的无法跨越。但我要你知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雅典娜，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遗憾......“
泪水模糊了后面的字迹。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江南的夜色中，一声叹息随风飘散。几天后在遥远的雅典大教堂里，将举行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香槟，蛋糕，觥筹交错。但没有人知道，在这个被雨水笼罩的江南小镇，在这间临水的厢房里，一个孤独的姑娘正在默默流泪。
她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有些痛，躲得再远也无法躲开。就像老馆长和克莱尔，就像她和亚里斯，都是命运长河中的一朵浪花，终究要被时代的洪流冲散。
床头的老式座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像是在为这段注定无果的爱情倒数。而那本《希腊神话》静静地躺在书架上，记录着一个关于跨越国度的梦想，记录着一段终将成为遗憾的悲剧爱情。窗外，细雨依然在下，将这座小镇，这间旧书房，这段难诉的心事，都笼罩在朦胧的烟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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