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孙女子就是考上大学的那个吧。”元医生顺着口头，他是一个很会聊天的，“在十中当老师，听说讲。”
对方脸上焕起了光彩，把烟叼在双唇之间，眯着眼，拉着嘴角，说道：“正是的，就是那个，在十中当老师。”
对方吸了一口烟，然后一齐从口鼻吐出，语气里抑制不住的骄傲，说道：“教十中呢，每个周末放假都会来。”
“还没谈对象吧？”
“谈了。听她自己讲，男的是在十中当主任的。”
“那要得，您好八字呢！”
“好八字，哪里好。”对方笑着自谦道：“农村里，做一辈子事，泥里水里的。”
“还要不得，子孙这么有出息。”元医生说道：“少吃点多做点都要得，只要后人出得好，有出息。”
肖书记把烟从嘴上取下，呵呵地彻底笑了，道：“元医生也是有见识的人。”
他突然加大声量，用自己很正式严肃的表情说道：“这屋里啊，一定要有人。”
接下来应该是一段感慨了，元医生识趣地没有打断对方，他抬着头望着对方，静静地等待对方的下一步。
对方没有让元医生等待太久。“我四个崽，七个孙，一个孙女子。”他的语气里藏不住的自豪，继续说道：“孙子个个都长得门高树大，笋子一样的，孙女子还考上了大学。”
“孙子女多了，总有一个会读书的。有人才有世界呢，元医生。”
这其实是一个人才培养的概率问题，在每家每户孩子都是散养的农村。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每个小孩的发展，他们是否能够考上学校，完全取决于他们自身觉悟和努力。整体上，除了百分之一的天赋以外，剩下的大部分完全是概率的问题，如果家里孩子多，其中成才的概率相对就会更大。广种薄收，优胜劣汰的规则，总是适用的。
“是的呢。”元医生表现得非常赞同，说道：“人多力量大，毛主席讲的。”
“是的。”对方意犹未尽，开始针砭时弊了，说道：“所以讲，现在搞的这个计划生育，什么搞法，误国害民，乱搞的搞法。”
元医生虽然对于计划生育也颇多微词，特别是对那些到处在村民房子侧面刷写的标语不屑一顾，但是心里也并不认可多子多福的观念，所以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哥哥忍不住插话道：“不搞计划生育，国家负担重，没办法发展经济。”
肖书记转头看了一眼哥哥，沉默了几秒钟，问元医生道：“元医生，这是你崽吧，也读初中了吧？”
“读初中了，跟你孙子年纪一样的，都是初一。”元医生回答：“你孙子也是巷口中学吧？”
“巷口中学。他不会读得，估计你崽不认识他。你崽成绩好吧？”
“还算要得。”元医生抽了一口烟：“年级前十名以内，我要他考年级前三名以内，争取考上一中。”
“哦，那靠得住！”对方感叹：“我孙女子当时也是读的巷口中学，后来读的十中考上的大学。十中也不错呢。”
说完，他转过来，面向着哥哥说道：“读了书的人，就是有想法。”
接着话题一转：“话是这样讲，人口少点好发展经济。但是把中国人都搞绝代了，国家发展有什么用呢？”
“印度那些国家，根本就不搞计划生育，再过几十年都要超过中国了。他们没听说过什么叫计划生育，想生好多生好多，还不是一样的。”
“我百分之二十二的人口，就可以在世界上占百分之二十二的资源，人都没得了，有钱有什么用？”
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是很难的，对方又是年长很多的长辈，按照礼仪，作为未成年的自己，刚才插嘴他们的谈话，已经是僭越了。何况对方的想法没有错，经济的发展，最终还是为了人。哥哥沉默下来，不再分辨，非但如此，他一边听着一边还微微地点着头，表示对他的说法的部分认可。
“元医生，你慢慢搞，我先去我崽那里，等下打转再陪您聊天。”
“有人才有世界呢！元医生，你信我的。”对方说完，一边抽着烟，一边顺着路，慢慢走开了。
等他走远了，估摸着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谈话，哥哥问自己的父亲：“他细崽就是砌墙师傅的那个肖师傅吧？”
“对，就是那个。”
哥哥知道，夫妻两个子高高的，所以印象深刻。男的原本是有名的砌墙师傅，但是因为酗酒，加之手上功夫下降，越来越少有人请他了。大小两个儿子，小的应该跟自己一样大小，自己在巷口中学见过对方几次，不过彼此之间的圈子相差太远，并不相熟。
“计划生育，有好有坏。”哥哥跟自己的父亲探讨道：“如果生这么多，带不好，还不如少生一个，好点带大。”
国家计划生育提倡少生优生，优生优育，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村里年轻夫妻生的孩子少了，单个孩子的养育能够投入成倍的资源，养育的质量和他们的父辈相比，已经有人说是“皇帝和平民”的差别了。
除此以外，养育的小孩数量成倍减少，不仅养育的经济成本降低了，而且时间成本也大为减少。即使是家里的年轻女性，她们也开始有了时间和机会，跟随她们的丈夫或者朋友一起，去到广东深圳的开放地区打工赚钱。
他们带回来的钱，在本地流通，成倍地带动了当地的经济。从今年年初，农村里开始三三两两零星的有人，把几十年的老砖房推倒，建起两层的红砖楼房，就是最好的证明。
追求质量，还是追求数量，抑或是先保证质量，再求数量。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偏颇，最终皆归于一处：富强、文明。
元医生对自己儿子的观点表示赞同，说道：“像香港，就没有计划生育，但是政府提倡只生两个，我觉得就挺好，‘两个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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