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她问,却无人回答。

漫漫长路,她一人在盖过脚踝的沙漠里踽踽独行着,可脚下的沙漠太大,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不知走了多远,忽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兵戈之声。

声音越来越大,血腥气也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忽然,眼前障目的黄沙散去,千军万马似海市蜃楼般骤然出现。

钟芳懿站在乱作一团的兵马之间,她惊恐万分,连连躲闪。

可眼前的人们却像是看不见她似的,仍在不管不顾地激烈战斗着。

她正觉得奇怪,视线扫过人群,却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着铁甲,手执长剑,此时正与对方统领激烈交战。

“季风林!”

她大喊一声,而对方却没有听见。

此时,那人的铁甲上已是血迹斑驳,不知有多少是自己的血,又有多少是敌人的。

呼的一声,一支箭矢不知从哪里射来,堪堪擦着她的鬓发而过。

疾风骤起,却没有带起一根头发。

而那箭矢射去的方向,正是···

“季风林,小心!”

她飞快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那人身前。

刹那间,却见那箭矢穿身而过,不留半分痕迹。

面前的人却骤然倒地,那支箭矢,正中他的胸口。

“不要!”

钟芳懿惊呼一声,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坐起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刚才竟是梦魇了。

不过还好,还好是梦魇。

伸手摸了摸被冷汗浸湿的衣衫,她长舒一口气,起身点上烛火。

烛火幽微,却将人的影子映照得分明。

钟芳懿蹲下身,双手在胸前合十。

“季风林,我现在没有河灯,只有这样为你祈愿了,你不会怪我吧。”

“季风林,你一定要平安回···”

话还没说完,一阵阴风乍起,灌入耳畔,不禁让人遍体生寒。

面前突然一片漆黑,身后的窗户也被吹开,伴随着风声咯吱作响。

钟芳懿吓得汗毛倒竖,再没心思祈祷什么。

“求求你了,小女子一生行善,从没做过恶事,你要找去找别人,别来找我啊···”

她嘴里不停念着,壮起胆子一溜烟地钻回棉被里,这才感觉安心不少。

棉被松软,里头还残留着太阳的余温。

没过多久,她便又沉沉睡去。

翌日天晴,连绵多日的阴云终于散去,太阳毒辣得犹如盛夏一般。

季风林出了营帐,就见帐外冰雪已然消融,一片万物复苏的欣欣向荣景象。

“季将军,该走了!”

岳恒已经穿上铁甲,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季风林牵了马走过去,越过被营帐遮挡的阴影,整个人立时被融融的暖意包裹起来。

勒起缰绳,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北边而去。

一路上,春草抽芽,牛羊成群,所有人的内心都被喜悦和期望充盈着。

似乎,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界河两边,两军相对而立。

虽都是声势浩大,可仔细看去,却是截然不同。

河岸北边,裕达坐于马上,神情忿忿。连带着整支北境军队,皆是一脸苦色。

而南面,季风林抱着木箱立于阵前,身后尽是器宇轩昂,意气风发的大虞将士。

裕达一个眼神,身后跟着的军师立刻将休战文书呈上。

同时,季风林也示意手下释放北境俘虏,并将手里的木箱交到其中一个北蛮人手中。

因着河面冰封,无需渡船,是以今日这次两军对峙显得异常顺利。

不过半个时辰,两军便各自返回。

晌午,北疆守军营地大设宴席。

帐外天寒,却丝毫不减将士们的热情。

季家军将士和当地守军打成一片,都借着酒劲儿开始谈论两地的风土人情和趣事。

听着外面一片喧闹之声,岳恒也是心情大好,特意从地窖里拿了珍藏多年的陈酿来。

趁着酒劲儿,岳恒把那份休战文书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反复揉着眼睛,可看来看去,上面的内容还是一点未变。

“季将军,真不是我看花眼了?北境那些野蛮人竟然同意永久休战,并且还每年上贡?这是心甘情愿屈居大虞之下了?”

“白纸黑字,怎会有假?岳将军你怕不是高兴得过头了?”

季风林接过文书,将它放回盒子里好好收了起来。

话虽是这样说,但其实此刻他内心的喜悦一点也不比岳恒少。

过了这么多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北疆再无战乱,百姓长久安定,不必再整日担惊受怕,流离失所。

这样的结果,不正是爹娘一生追求的吗?

岳恒喝得正酣,转头就见季风林将他珍藏的宝贝斟了一杯倒在地上。

“敬,当年为国捐躯的季家军将士。还有,”

“爹,娘。”

季风林对着虚空喃喃自语道。

霎时间,酒杯脱手,应声而碎。

帐外,酒碗碎裂的声音也齐齐响起。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将士们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仿若鞭炮齐鸣,亦或是烟火绽放。

在漫天烟火之中,新的,属于黎民百姓的和平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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