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思忖片刻:“让他进来。”

“是。”

侍人出去请人,片刻后,徐凤鸣在侍人的引领下进了将军府。

徐凤鸣进屋,跟赵瑾见过礼,赵瑾吩咐上茶后,道:“只不知,徐大人找老夫有什么事?”

赵瑾果然是行武之人,说话单刀直入,没有过多的弯弯绕绕。

“实不相瞒,”徐凤鸣温和道:“晚辈今日是来替将军解惑的。”

赵瑾端起茶杯,随后轻轻呷了一口:“哦?是吗?只不知,徐大人是要替老夫解什么惑?”

徐凤鸣:“自然是将军最想知道的。”

赵瑾放下茶杯,看向徐凤鸣,挑了挑眉,徐凤鸣说:“我今日来,是要告诉将军,君上确实是先帝之子,将军不必再有疑虑。”

“徐大人,”赵瑾看向徐凤鸣那神色十分耐人寻味:“你这是在欲盖弥彰吗?徐大人饱读诗书,想来徐大人一定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将军误会了。”徐凤鸣嘴角始终挂着气定神闲的微笑:“我今日来的目的,只是想消除君上和将军之间的嫌隙。

将军知道,君臣之间,最忌讳的就是君臣离心。

若非如此,我不会跑这一趟。

外面的流言蜚语传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君上若是真的在意,就不可能任由流言流传到今天了,将军觉得呢?”

赵瑾:“既然是流言,不管就是,为什么徐大人又要多此一举呢?”

徐凤鸣:“我说过了,因为君臣离心。将军是国之重臣,又是君上的叔父,你跟君上的关系是最为密切的,若是你们有了嫌隙,那会让外人看笑话。”

赵瑾忽然放下茶杯,直勾勾看着徐凤鸣:“这外面的流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是真是假我心里自然有数。

再说,我若是真的在意,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跟君上闹出嫌隙对不对?

可徐大人今日如此多此一举,恕老夫直言,徐大人究竟在害怕什么?是真的怕我跟君上君臣离心?还是在害怕别的什么?”

徐凤鸣心道我怕你个鬼,要不是想让你老老实实、心甘情愿守着玉璧关,别一天到晚瞎琢磨,鬼愿意跟你这糟老头子打机锋。

“将军认为你有什么可怕的?”徐凤鸣扬了扬眉,似笑非笑看着赵瑾:“当初赵晖跟四国联盟,导致整个启国腹背受敌,最后总共召来十几万人围城都没能攻破大安。

难道将军真以为倾你一己之力,能让大启改朝换代吗?”

赵瑾那脸色当即变了,徐凤鸣也没耐心跟他打太极了,索性直接跟他摊牌了:“现在大溪城有周景和颜臣安守着,塞北各族又全部臣服于君上。

朝中官员更是全部大换血,大部分官员都是君上亲手提拔上来的。

剩下的一小部分以秦川为首的老臣,又是绝对忠于君上的忠臣。

至于玉璧关外那四国……

他们倒是打得好主意,当初跟赵晖合谋围攻玉璧关,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结果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均损兵折将遭受重创。

我想他们一时半会之间,也没功夫再来一次四国联军了吧?

那么将军以为,将军能做什么呢?”

赵瑾下巴一仰,眼睛一眯,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他面容沉静,身周的气势却忽然变了,看向徐凤鸣的眼神冷如寒霜,杀意迸射。

“将军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关窍我想先生比谁都清楚。”

徐凤鸣仍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看着赵瑾:“所以,将军现在还以为,我是在欲盖弥彰吗?”

“徐凤鸣,你不怕死吗?”

赵瑾轻笑一声,他语气玩味,却带着丝丝缕缕不可忽视的杀意:“我知道你是赵灵面前的红人,所以仗着他的势谁也不放在眼里。

哼,你信不信我杀了你,赵灵仍旧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信。”徐凤鸣敛起笑容,直视着赵瑾的双眸,认真地说。

“呵,”赵瑾冷笑道:“我还以为徐大人如今是君上面前的红人,所以连死也不怕了呢。”

徐凤鸣:“将军,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激怒你的,更不是来送死的。

我只是想解除你跟他之间的嫌隙,只有这样,你们叔侄俩才能其利断金。”

赵瑾还是不明白,徐凤鸣明明什么都知道,就算赵瑾现在怀疑赵宁的身份,也不能把赵宁怎么样。

他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来费劲跟赵瑾解释赵宁的身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是这世上除了太后以外,他唯一的亲人了。”徐凤鸣自动解答了赵瑾的疑惑。

赵瑾:“……”

徐凤鸣又和风细雨笑了起来:“他很在乎你们,你是他的血亲,有时候你不经意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带给他的伤害,比外人带给他的强千百倍。”

赵瑾完全不敢相信:“只是这样?”

“将军,你不是他,你没经历过他的痛苦,所以你不会明白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徐凤鸣的笑容不知不觉被另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所代替。

那是常年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厮杀的赵瑾,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神情,像是心疼、又像是自责和疼惜,又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绵延不绝的情意。

赵瑾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表情,但他看见徐凤鸣露出那样的表情的那一瞬间,终身未娶的他似乎看见了世人口中的爱。

倘若那种腻腻歪歪、磨磨唧唧,让人生不如死又欲罢不能的东西有一天真的能化为实质,那么他想,或许应该是这样的。

徐凤鸣一想到那天赵宁仅因为赵瑾的一个眼神,就险些走火入魔的样子很是心疼。

他简直不敢想,赵宁年幼时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得是什么样的折磨,和怎样的恐惧给他留下来的童年阴影。

让他仅靠一个眼神,就险些失去了理智。

徐凤鸣忽然想起曾经有谁跟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记不起那说话的人是谁,但他却记得那句话。

越是冷漠,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内心就越是脆弱不堪。

有时候施暴者甚至都不用说话,仅靠一个表情,或者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就能击垮他的心理防线。

徐凤鸣每次一想到那样的赵宁,就很是心疼。

他想竭尽所能对赵宁好,让他忘掉过去,可他发现自己怎么都融不进赵宁幼年时的那段生命,也注定抹不平他心里的创伤。

他甚至都想过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遇见赵宁呢?

若是自己在他幼年时就遇见赵宁,不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质疑和谩骂,还有永无止境的恐惧,那么今天的赵宁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想,他的阿宁,那时候一定很害怕,很无助。

他那么小小的一团,受人欺负的时候没有父亲为他出头,也没有母亲温柔地安慰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样的日子一定很漫长,很难熬。

“若是将军不赶时间的话,”徐凤鸣抬头看着赵瑾,语气带着点哀求之意:“我想请你走之前,去看看他。”

赵瑾:“为什么?”

“我不能参与他的童年,不能在他幼年时替他遮风挡雨,”徐凤鸣说:“但我会努力,为他遮去后半生的风雨。”

徐凤鸣走后,赵瑾在厅里坐了许久。

直到侍人来告诉他,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他才回过神来。

赵瑾走之前,还是去了一次王宫。

不知道是不是徐凤鸣那番话的缘故,赵瑾再次看见赵宁时,忽然从赵宁那与卓文姬极为相似的容貌中,看见了点赵玦的影子。

赵宁有些摸不着头脑,赵瑾怎么突然进宫来了。

“王叔?”赵宁喊了赵瑾一声。

赵瑾如梦方醒,他愣了愣,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其实,你还是挺像你爹的。”

赵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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