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要把我的工作让给别人了!”
“你认为可能吗?你全家说得算,还是他一人说得算?这事你全家能由着他?在家听他胡诌了几十年,回去肯定还是找气生。就别再上他的当了。”
收到信息的时候,冰美人本想回来看看实际情况的。但听肖俊这么一说,又暂且打消了这一念头。
而带昕儿去单位的当天夜里,蒋理的泪水静静地流了一整夜,湿了枕头左边,又湿了右边。那一夜,好害怕听见黎明的鸡叫声,但怎么也睡不着,浑身渗的都是汗。好在鸡叫的那一刻,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晴儿回来了!
一片欢天喜地的惊呼声中,冰美人摘下皮包使劲往沙发上一摔,恨恨地骂道:“我只是跟他出去旅游散散心的,竟想占我便宜?美死他个卖尿罐子的!”全家赶紧问怎么回事。
肖俊向奶奶要了一大笔旅游散心费,带她去了第二故乡。出了苏州站,肖俊联系他的妹妹们,找到一户便宜的出租房,有一张床,有沙发。该睡觉时,床必须是冰美人的领地,不允许他靠近的。刚开始,冰美人继续打游戏,肖俊继续泡妞,一起坐网吧里谁也不打挠谁。肖俊又出去与哪一个约会了,她也从来不过问。坐饿了独自到处逛吃,顺便看一看是否有合适的工作,也挺舒心自在。哪怕自己洗衣服呢,耳边落了个清静。但眼见手中的钱渐渐用光后,肖俊把色迷迷的眼睛对准了与他同屋、但从不吃醋的冰美人。
屋里,只有他俩,一个没人管闲事的环境。肖俊摆着浪荡模样晃到冰美人的面前,伸出手掌准备抚摸她的脸蛋。哪知冰美人立即伸出右手“啪唧”给他打落,并厉声骂道:“一边去!”她在一家饭店里找到打工点了,以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在别人面前从未遇到过的野蛮对待,在她这里却碰到了一次又一次。“难怪你爸喜欢往外跑呢!”肖公子确实有点生气,更是下决心“给她整哭”!因此收一收情绪,换上一个自信又温柔的表情,一手撑墙一手掐腰,满眼柔情地盯着冰美人的眼睛做提醒:“上天注定,我们有这缘分,干嘛要浪费呢?看那些妹妹,满怀希望地从天南海北跑来找我,还是被我挨个送走了。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浪漫,多少妹妹在家羡慕你的这份缘分。我保证,她们年龄都比你小,但我就想要你。”说着,又准备伸手环抱美人腰。哪知冰美人不霄地甩下一句“一群傻妞”,推开他赌气走向门外。
就这样,冰美人又扔下一堆刚买的洗漱用品,用手里仅剩的一点钱,买了一张发车点最近的回蚌火车票,直接回家来了。这一会儿,气急败坏地问讲理爸“工作让给昕儿”是怎么回事。
蒋理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紧急与严重性。“你掐着点回来了,也就不用怕了。”蒋理真得舒了一口气。
“万一真给宝贝的工作整没有了,怎么办?你个愣熊!”老人家们反复骂。狰狞妈更是大叫:“我们停薪留职,也坚决不让!”
蒋理的怒火不断燃烧,但又不能爆发,只得强忍着加速的心跳,严肃回问:“马上就要改革了,要减员增效,单位都不知道要跟谁姓了呢。女儿再不回来上班,你确定那职位还有你女儿的名字?”
“留一天,是一天,我们凭什么把自己的好好工作让给别人?”狰狞妈大声反问。
是昕儿,当年将这份工作让给了你女儿,你知不知道?是的,她不知道,而且不能知道,否则暴露了两万元的真相。蒋理不得不轻声骂自己:“终日奔波只为饥,三餐得饱便思衣。贪心不足蛇吞象!不说了,反正女儿回来了。”准备去刷牙了。
“你贪什么了?”矮老马隐约听见了这么一个关键字,让全家目光瞬间又齐聚了过来。
蒋理转回身来,恼怒地回答道:“不就是让她冒充笔者、拿的奖金和荣誉太多了吗?就因为这,气跑了!对,是我,有一就想有二,泡泡越吹越大,最后遇风就炸,差点要啥没啥。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为什么明知女儿没有那份本领,还非给她戴过重的皇冠?蒋理确实懊恼了,并且想起这事就痛苦,不禁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看着从未有过如此状态的讲理爸,刚体味了打工生活的冰美人突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心痛。是的,家长们都在期盼着儿女给自家添光彩。而自己,似乎越大越没有那个本领了……
冰美人终于回段上班了。肖俊也追了回来,也又重新上班跑车了。
公寓里,肖俊又耐不住寂寞,跑出门溜达去了。肖踌仍然默默无语。蒋理看看隔壁床上的徒儿:“怎么,那岗位没换成你的意中人,挺沮丧的?”
“啊不不不!”自己怎可有如此自私的心态。但肖踌确实有心事,只是不便直说。想了一会儿,嘟哝道:“好像听说,二马路要被扒掉了。”
二马路,皖北最大的批发市场,建于抗日之前。想买什么小东西,在那里都可以买得到,物美价廉。蒋理也听说了那里即将重新改造的消息,一声叹气:“要我说,就是家长想得回报心太急,拔苗助长了。二马路,本来就是小地摊聚集地,全省众多生意人来做批发、回去做生意赠钱的地方。你把它变成商铺、防雨打风吹是好意,但摊费增加,卖的东西自然也增价了,人家还怎么做批发?各城都在发展,许多东西人家在家门口也能买着了,干嘛还大老远跑来买你这相同但不便宜的东西?路费不算钱啊?唉,欲速不达,适得其反。”
肖踌一愣:自己好像触到师傅的伤疤了。赶紧向师傅汇报实情:“噢不,是、是肖俊回家后,想要我奶的那些首饰。”
肖俊的钱又花光了。但上网看见那些使上二俩劲就可到手的小丫头,总会让他想起那朵带刺的玫瑰。再想起狰狞妈的那德性,更是感觉冰美人很快就会被有钱有势的家庭订购,他岂不一辈子闻不到玫瑰的芳香?所以,他也回来上班了,方便观察冰美人的动态。还是根据狰狞妈的德性,他猜想冰美人应该也喜欢富贵,所以找奶奶要传家宝做引诱。
但是,事先说好的,那些首饰给长孙的呀!
“我家女儿不缺那点钱。他把首饰拿走,那房子就属于你了,他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以后让他露宿!不用怕!”蒋理气乎乎地骂道。
“让谁露宿啊?”肖俊回来了。
“大英雄。”蒋理伸手抚摸着吓愣的徒儿,“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风尘。经过露宿,就成英雄了!”
看笨哥那愣样,就知道他们说坏话呢。加上这诗也能听懂个大概,肖俊一声哼笑:“俺从小没爸,家里也没听说多有钱。与你家相比,只算得上炼狱,算不了富贵。”
轮到蒋理一愣。是啊,肖俊向来只秀他自己的模样与本领,倒是狰狞妈整天自吹她家条件比别人好呢。我这不是在骂自家女儿吗?蒋理被气得一时没了台词,想了好半天才又用力骂到:“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这下满意了吧?”
听不懂一整句,听懂一个字也是可以的。肖俊又是一声哼笑:“您有多伟大?哪天我问问师母,好?”蒋理更是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了,瞪眼再骂:“聪明不干,还是笨蛋。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别能,你小子不识好人心、不听祖宗劝,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这一路上,没啥其他话题了,就是反复骂肖俊:我女儿正眼不看的家伙,整天只会做白日梦!
也就是因为这一句,肖俊一路没再吱声。回来退勤后,没再等下一班段车,自己直接先走了。蒋理只当他自感不是同路人,没多想。
哪知,肖俊抢先一步去他家,给狰狞妈拜早年去了,还特意买了一束鲜花。
人生第一次遇到这般浪漫,竟然是在准备退休的这一年!“小子,你到底给我闺女买的,还是给我的?”狰狞妈傲慢地看看肖俊,又恋恋不舍地看着鲜花。
肖俊观察着她的眼神,笑着将花往她怀里送:“没有漂亮妈,哪有漂亮女儿呢?这花当然是送给阿姨的了。这不,越看阿姨越漂亮,一副阔太太的模样。嫁给开火车的男人,真是亏大了。来,这花就送给阿姨,气气那个不争气的蒋大车。”
妈呀,一股终于找到知心人的快感!狰狞妈也不要鲜花了,只拉着肖俊坐下细聊:“他经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我一骂他又跑没影了。是不是在他眼里,我不够漂亮呀?”
肖俊把花放一边,笑答:“他再跑,说过离婚吗?对,你太漂亮了,他再生气也舍不得放弃。之所以他有胡说八道、到处乱跑的表现,还是因为阿姨有点温柔了。你想,你长相属于富太太类型。看电视剧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女性,不都有着高傲凶狠的气质吗?所以,你以后要骂就使劲大声骂,让魅力四射,一下子就让他迷倒跑不动了。”
我声音够大了呀?狰狞妈有点纳闷,但话很对味,已听上瘾,继续好奇地问:“我使上最大的劲,用最大的嗓门,他就听话了吗?比如,他愿意去当官?还是他根本就没有这本领或胆量呀?”
“他在这方面可有能耐了!”肖俊立即送上另一枚备用炸弹,“单位离这八丈远,领导怎么认识那癫痫病丫头的?他带去的呀!据说还备好了稿子,参加演讲比赛拿奖了呢!对了,那个奖品也没拿家来吧?”
又让自家肥水流外人田了!肖俊看见,一旁的矮老马也已露出了愠色,赶紧再使劲扇上一把火:“记着,他还不听话,就代表你音量不够,导致魅力不足!放心,没事的,阿姨就跟他使劲吵!全世界男人比女人多得太多,而阿姨漂亮又有钱,走出家门多少人想抢都抢不到呢。我就是阿姨永远的粉丝,加油哦!”赶在蒋理回归之前,逃离现场。
当然,他并没跑回家,而是回段接冰美人下班去了。偷偷观察一翻,确定那师徒俩已走过了,她也没有跟踪蒋理,所以一步不离地跟在一旁。
冰美人自顾自地走,听肖俊换上最费脑力的成熟派作风,反复温柔地劝说:“女孩子最丢脸的地方,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在旁边,别人不能靠近,就没人再知道你经常打嗝放屁了。女孩子一辈子,最好只与一个男人同房居住。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是你这辈子的名声。对,我俩住过了——别发火别吱声!小心别人听见看见了。放心,我也不会对外人说的。因为对于我真正看中的女人,我是最负责任的男人。”嘿嘿,我可没说我看中你了。肖俊为自己的语言能力暗自得意了一下,再把话题转移到她最厌烦的父母身上,“但遇到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和你结婚后就喜欢往外跑,怎么办?像我这样的,婚前没老婆,但有魅力。有本领不去玩玩,就浪费了这辈子的天赋。只要我娶到手的,那就是自家老婆,就要认真对待了。我会给她精心呵护与打造,因为老婆是我走出家门的面子!就是因为我婚前玩够了,婚后才肯定会全心全意地爱家。否则换成婚前老实、婚后浪荡的,一辈子吵吵闹闹,那个家还有啥意思呢?”
他在说谁,冰美人明白。一路上,冰美人一会儿骂他滚远一点,一会儿闭眼静心,什么也不说,什么也都不愿意想,只跟着自己已认路的双脚走到家门口,却又止步在家门外。
“哦,他夸你漂亮啊?有没有说‘无赖夭桃面,平时露井东。春风为开了,却拟笑春风’?”一个习惯性地呵呵嘲笑声。
“谁是无赖?”狰狞妈放出比往常更震耳的吼叫声。
“没听见桃面吗?我把你比喻成桃花呢——漂亮!”讲理爸一定又在嬉皮笑脸。
“人家知道为明天更上一层楼做奋斗,不比你强吗?就像现在,也许马上换领导了。趁着大家换座位坐的时候,你还不趁机努一把力,抢占一个好位置吗?”狰狞妈一定又在怒发冲冠。
“拜托,人家减员增效,连分局的人们都不知降至何处呢,我争什么争啊?”讲理爸又听见了最厌烦的话题,失去了笑声。
“那你给那丫头带去干什么的?”全家一起质问,让家里家外的父女俩同时一愣。
“参加演讲比赛,应付差事的。谁让你家男人的口才太好了呢?这类比赛,他们还是首先想到我,竟然都忘记我几十几了,状态哪如年轻人呀?”
冰美人还是没听懂。肖俊立即在旁小声告知:讲理爸反复说把工作让给别人,就是想趁着单位急需人才之际、改革减员之前,把岗位换给昕儿的,所以带她去单位露面并参加了比赛。正说着,又听见狰狞妈夸肖俊很棒,肖俊立即闭嘴听赞美。哪知,却又听见了那个诗车的骂人风格:“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这是《玉楼春·戏林推》里的告诫,意思是好男儿应该志在四方,而不是贪恋莺莺燕燕。他除了会逗傻妞,还会啥?”
“我管你哪里的告诫呢,我问你为什么把那丫头带单位去!”
“谁让你硬(非要)给女儿塞到运用车间去的?都是男孩子,到哪找女写手替她去参加培训?你这就是私心积攒的恶报!”
“谁让你闲得无聊让人家写文章的?就想着帮人家赚钱,你现在有好报了?”
一声嗤笑:“你家女儿可以向上升呀!”蒋理拉开电视柜的抽屉,拿出获奖证书抖了抖,又一声嗤笑,“是啊,想多了。”声音洪亮,仍然带着笑声,但带上了一份自嘲。
“你给女儿找一个聪明上进的男友,不就行了吗?”“你敢把工作让出去,不准再进这个家!”“你敢让出工作,我让他家赔一套房子!”“再气着宝贝,我打死你!”一个超高级别的咆哮声,带着一群杂乱的吵骂声,仿佛炸弹不停地轰炸着满世界,炮火连天,硝烟弥漫……
大寒时节的天空,见不着太阳,这一时也没下雨。2级东南风,在十度左右的气温中,无力再撩动冰美人的碎发,静静等待着随时降落的雨滴。冰美人站在门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微微地颤抖着,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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