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是喝酒吗?”
沙克尔顿看着滚落在他脚边的酒瓶。
“酒精可以磨砺钢铁。”
“恕我直言,我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而且,您也不是钢铁。”
姗姗来迟的弗兰肯斯坦打断了菲勒蒙的话。他语气焦急地问道:
“其他人呢?”
“我送他们走了。”
“送走了?去哪里?”
菲勒蒙的叹息声盖过了北风的呼啸。房间里充满了酒气和胃酸的味道,弗兰肯斯坦皱起了眉头。沙克尔顿则比较克制,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伦敦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所以,我送他们走了。”
弗兰肯斯坦瞪大了眼睛。
“离开伦敦了?”
他似乎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菲勒蒙也一样。一直以来,都是伦敦,他从未想过还有其他的可能……
“您考虑得很周到。”
“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
两人没有再追问,菲勒蒙也不想多说,这样很好。
“那么,停在外面的那些人是谁?”
这次,弗兰肯斯坦真的被吓到了。
“情况不太好。”沙克尔顿平静地解释道,“就算是我,也不会在这种天气出航。”
“确实如此。”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天气。”
“公众的情绪过于高涨了。”他语气严肃地说道,但菲勒蒙并不这么认为,“现在街上没有人怀疑斯科特上校会成功。”
“这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没有人愿意支持我们去南极。他们甚至把我当成卖国贼,说我阻碍了上校的伟业。”
菲勒蒙错了。
“现在看来,确实是个问题。”
“问题是,这并非少数人的古怪想法。”沙克尔顿叹了口气,“空酒瓶,红鼻子,呕吐物的味道,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第一印象了。”
“他们以后还会见到更糟糕的,他们必须适应。”菲勒蒙笑道。但弗兰肯斯坦和沙克尔顿都没有笑。
“我只找到了两个人。他们没有航海经验,身体素质也不达标。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不会让他们上船。”
“绝对不行。”弗兰肯斯坦坚决地说道,“我们今天必须出航。等雨停了,海面平静下来,就立刻出发。”
“……您觉得呢?”
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沙克尔顿都会征求菲勒蒙的意见。或许,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菲勒蒙。
但菲勒蒙很清楚,如果沙克尔顿真的是个合格的探险队长,这种优待就不会持续到船上。
菲勒蒙决定最大限度地利用他的好意。
“我想单独和他们谈谈。”
……
塞尔弗里奇很年轻。
不仅仅是心理年龄,实际年龄也是如此。他只比朱丽叶大三岁。
“他说他在文法学校读过书。”
沙克尔顿并没有真的随便找两个人来。塞尔弗里奇接受过基础教育,而且身体健康。虽然菲勒蒙没怎么听过他说什么,但他的发音似乎很标准。
“年轻,体力应该不错。”
菲勒蒙从塞尔弗里奇身上,看到了沙克尔顿的标准。换句话说,塞尔弗里奇就是沙克尔顿标准的下限。
“你说你没有航海经验。对吗?”
“是的。”
然后呢?
“去南极点可不是去郊游,光有决心可不够,明白吗?”
……然后呢?
“你总是这么沉默寡言吗?”
菲勒蒙终于忍不住问道。
“呃,好像不是。”
塞尔弗里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菲勒蒙知道,如果继续拐弯抹角,他这辈子都别想从这个笨小子嘴里问出什么来。
“说说你有什么优点吧。”
如果塞尔弗里奇回答“挑战别人的耐心”,菲勒蒙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个拥抱。
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随便什么都行。”
“随便什么是什么?”
菲勒蒙瞪大了眼睛,然后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包括你刚才的回答,我们都想听听。辛苦你了。”
“呃,什么?这就完了?”
“是的,你可以先出去了。我想和另一位先生谈谈。”
菲勒蒙最后伸出了手,想和他握手,但塞尔弗里奇没看到,直接走了出去。菲勒蒙尴尬地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在他看来,塞尔弗里奇远远达不到他的标准。
下一个人走了进来。
“兴登堡先生。”
“他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又来了,菲勒蒙眨了眨眼睛。
“那您觉得呢?”
“叫兴登堡就好。”
“兴登堡先生。”
眼前的绅士挺直了腰板。他对自己的身体和周围的环境有着极强的控制力,并且似乎以此为傲。
“你的履历令人印象深刻。”
菲勒蒙的开场白,对于初次见面的英国人来说,算是相当坦率了。在偌大的伦敦,拥有这样履历的人,尤其是外国人,更是凤毛麟角。
这位坚持使用大陆口音的绅士,是麻醉学的权威,精通包括西班牙语在内的六种语言,而且说得和英语一样流利,不,应该说是和德语一样流利。此外,他还出版过一本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鸟类图鉴。
这样的他,在伦敦的任何社交场合,除了少数只接受英式发音的上流聚会之外,都应该受到欢迎。
但在这里,不行。
虽然他拥有诸多优点,但却缺少这次旅程最重要的一个条件。
“您今年五十岁了?”
“在这个时代,健康比年龄更重要。我经常锻炼身体,比现在的年轻人还要灵活。”
菲勒蒙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借口。对了,是他自己。作为一个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人,菲勒蒙不得不承认,他比不过年轻人。
当然,质疑一个有着坚定世界观的老年人是不明智的。菲勒蒙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
“你有航海经验吗?”
然后,他迅速补充了一句:
“这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没有。”
“很好。你完全符合我的要求。”
“那是当然。”
他寸步不让。两人目光相遇,同时起身握手。毫不犹豫,坚定有力,却又不会太过用力。这完美的流程,即使写进礼仪教科书也毫不逊色。
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菲勒蒙走出了房间。他漫无目的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徘徊,心脏莫名地狂跳不止。
他打开书房的门,风吹过,烛火摇曳,却没有熄灭。烛火下,一个孩子像没受过教育一样蜷缩在地上。
朱丽叶从书上抬起头,看着菲勒蒙,简短地问道:
“怎么了?”
菲勒蒙本想教训她几句,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说道:
“你必须非常有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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