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负剑站了起来,剑几乎劈在马景的脸上,他切齿道:“所以明知是火坑,你为何还要将她推下去!”

马景不躲不避,无力得像阵风:“正如我所说,我们是奴隶都不如的神族,我不推,她就不会掉入火坑了吗?那可是人族的炼药师,在谪水城何等尊贵,他要的东西,谁敢……咳咳……不给?可笑我还保留那么一丝奢望……呵呵……”

王负剑一剑劈翻茶桌,这普普通通的一剑仿佛耗尽他所有心力,他颓然道:“我想见见她。”

后院,香焚过半,中间的灵位格外刺眼,马婷君尸骨无存,只剩下一块冷冰冰木牌,王负剑颤颤巍巍走上前,双腿失去力气,瘫倒在灵位前,身上各处的暗伤仿佛一瞬间复发,昏死过去。

“负剑哥哥,君儿一直都想嫁给你,做你的新娘……”

“负剑哥哥,我想为神脉而众人拾柴,为神族而尽绵薄!”

“负剑哥哥,这里是……啊啊啊啊!!!!!”

王负剑猛然惊醒,满头大汗,发现自己在一间女人闺房,他一眼便望见满墙的诗词。

“山无陵,江水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山无陵,江水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好似马婷君一直住着般,但王负剑知道,马婷君已经离开,这大概是家人每日打扫,门开了,一对儿毛茸茸长耳探了进来,是先前那个妖奴,好像叫跳儿。

“大人,您醒了?”

跳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莲子汤,说是夫人让准备的,王负剑道谢,一口喝了下去,感觉好多了,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王负剑询问什么事,跳儿说是张药师府的人。

原来自从张药师被杀,马婷君身亡后,马家和张药师府关系日渐疏远,到了现在张药师府三天两头前来找事,要马家搬离这里,将这座宅子收回去,今天是最后期限,跳儿不忿,说这座宅子本身就是张药师所赠,房契都有,凭什么还给他们!

只是,神不与人斗,张药师府一向强势,官府又肯定偏袒,老爷和夫人无奈,只能照做,小奴过来也有叫……叫醒大人离去之意。

王负剑懂了,他要不醒这会儿怕得被抬着扔出府,他心中窜起一股怒火,马婷君用命换的这座宅子,尸骨未寒,就要被人家强行夺回,官府还睁眼瞎,真是可恨!

但他很快又将这股怒火压下去,对马家他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若再有牵连,那些想对付他的人转头对付马家怎么办?所以这口恨王负剑生生咽了下去,告别跳儿,打算悄悄离去,避免被张药师府人注意到,毕竟张药师等人的死,是他一手操办的。

“晦气!”

突听一声怒斥,紧接着传来东西裂开掉落的声音,原本已快要离开的王负剑回眼一瞥,见到马婷君的灵牌掉在地上,断成两截,他搭在门框上的手,几乎要将木框扯碎。

“嗯?”

感受到什么,那扔灵牌的人回头一看,不见任何人,脚踢手打,将灵位上的香炉、果盘、遗物等全都砸得稀巴烂,这才摆手,指着跪地的马景夫妇让他们立刻滚蛋,否则没好果子吃!

此人名叫张销,是张药师的私生子,他让手下将马府好好修葺一番,等他回来不想再见到那些晦气之物,然后自个大摇大摆出了马府,想着今个去哪个场子玩玩。

张销走到一个僻静巷子里,眼睛一花,看到前方多了个人,那人背着三把剑,像木桩一样被飞雪呼啸着。

“哪个王八敢挡老子的路!”

张销刚叫嚣一声,额头一痛,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轰然跪地,磕头,膝盖凿穿厚雪,潜入地面三寸。

张销只觉脑袋要磕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呲牙咧嘴道:“混……混账!敢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他根本没有说完的机会,脑袋就被压爆,保持下跪磕头的姿势,双臂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王负剑现在知道为何唐老说除恶务尽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张药师是个恶毒货色,张药师府的人又会是什么好鸟呢?上次因为种种原因,他放了府中其他人一马,没想到那些人不知道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是他错了,错误也该由他更正。

……

凛冬的黑夜来得更早了,大雪下了一整天,张药师府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般肃穆,张药师被杀,对张药师府来说无疑是极其沉重的打击,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并非说说而已。

张药师乃是真正的一品炼药师,他在,张药师府就能得到多方势力庇护,他死,这些庇护要么彻底没了,要么形同虚设,张家平日嚣张跋扈惯了,没少得罪人,现在不免担忧,好在张药师的葬礼还是有许多势力来参加的,也算给足了面子。

张药师儿子不少,唯一得到真传的是大儿子,也是如今张家的话事人,张度里。

张度里年逾五十,终于有机会达到一品炼药师,顶多一个月,炼药师协会的资格认证就会送到,届时他就能勉强撑起张府这座天,张度里在炼药一道走得慢,可在星师一道走得还算快,现在他已然是觉醒境。准一品炼药师加觉醒境星师,这俩身份加在一起放眼整个谪水城那也是不低的,哪个势力都多少得给他一点面子。

正因为如此,张度里很有信心,他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假以时日成就能超过父亲,一想到自己父亲,张度里就不禁暗恨,那日父亲炼制出天丹,融合神脉成功,怎料被人袭杀!等他赶来时凶手已逃之夭夭,他全力追查,终于得知凶手线索,那个叫王负剑的有嫌疑,扇门一时没缉拿到,今天听说好像又有头绪了,张度里静候佳音。

“竖子!先考的死若真与你有干系,不仅你,就算惊鸿派也得为此付出代价!”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而且对张药师府来讲,融合神脉的张炼药师本能带领张家更上一层楼,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却半道崩殂,因此这是私仇也是公愤。

张度里这样想着,忽听下人说有人前来吊唁,葬礼过后,偶尔会有迟来的吊唁,很正常,毕竟自家先考(先父)名声在外,可这个点,都快歇息了,还是头一次。

张度里虽然不悦,但也不好拒之门,便让将人请进来,张度里亲自接待,作为孝子,这是分内之事,另一方面,张度里也想尽量继承父亲人脉,因此不管大小势力他都不辞辛劳。

府中,张度里见到来人,是一个顶多二十岁的青年,青年身背三把剑,年纪不大,气质雄巨,一看就不简单。张度里自认为有识人之明,立即意识到对方大概颇有来头,这个年纪就能达到七阶,不知是哪个大势力的?

青年表示并没什么大背景,和张炼药师也仅有两面之缘,但掏心掏肺,轰轰烈烈,他今天带了一副挽联,还请务必收下。

张度里让下人收下,挂起来,正欲多问几句,下人突然叫了他一声,他心想怎恁不懂规矩,转头一看,那副挽联映入眼中。

“无耻老哔蹬,有罪新恶鬼。”

张度里脸色极度难看,刚要发作,青年道歉说拿错了,一副懊恼的样子,取出另一幅,张度里冷冷看着,下人这次没敢去接,怒火中烧地瞪着青年,恨不得将他吃了。

青年只得自己打开,自证清白:“炼药几十载,烟花一瞬间。”

张度里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他父亲伤于钻心,死于爆体,怪不得说掏心掏肺,轰轰烈烈,他明白了,这人不是来吊唁的,而是来找死的!就是与张家关系不好的势力,也都是客客气气前来吊唁,绝不敢有人大胆妄为来送这两幅嘲讽挽联,那等同于向张家宣战。

临到头了,张度里反而冷静了些,逼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王负剑。”

青年回答,这三个字在张度里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张度里让下人拿出画像,仔细一对比,至少也有八分像,他基本确定这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嫌疑人,居然敢独自一人找上门来!猖狂至极!

下人忍不住要动手,张度里气到发抖:“我见过很多猖狂的人,而你,竖子,猖狂到令我刮目相看,我且问你,我父亲到底是谁杀的!”

“我。”

“好!好得很!你为何要杀我父亲!”

“我是神族,”

王负剑解释,“看到别人将我神族炼化成丹药,夺取神脉,难道我不该杀吗?”

张度里愣了下,就好像听见自己吃了狗肉,其他狗却来寻仇一般,事实上,神族连狗都不如,张度里怒极反笑,没了包袱,若王负剑是人族,他多少还有些忌惮,但神族,杀了就杀了!

“我要将你也炼制成丹药,以告慰先考的在天之灵!”

张度里拍拍手,哗啦一声,屋顶碎裂,一道人影带着雪花砸下,王负剑所在之处地面裂开,那人影高速腾闪,壁虎般趴在墙上,乃是一位中阶觉醒境,身上星能此刻才沸腾起来,俯视着退到门口的王负剑。

人影不由轻咦一声,他一直在暗中埋伏,确定王负剑只身一人,以他觉醒中阶的实力,偷袭之下,按理说杀死一个超凡九阶轻而易举,但对方却几乎完好无损躲开了,只衣服破损了些。

张度里暗暗心惊,他心想难不成是王负剑一人杀的父亲和父亲师弟梅峰落等人?太夸张了吧!父亲当时可是觉醒境的神脉者,区区一个九阶怎么可能做到?竖子刚才还是七阶,看来隐藏了境界,会不会九阶也是隐藏的?实际上乃是觉醒境,甚至觉醒了神脉!

这些猜想简直要将张度里惊得心脏跳出,不到二十岁的超凡九阶,已经天方夜谭了,突破觉醒境,觉醒神脉?不,绝不可能!张度里坚决否了那个疯狂的猜测。

“我再会会你!”

人影是张度里花大代价请来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会儿一招没得手,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决定不再留手,身躯一震,身上的雪花顿时融化成水雾,红色星能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他拿着匕首直扑到王负剑身前,这一击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就是精准老辣的格杀,觉醒境中阶打超凡九阶,全方位碾压,根本不需要多余动作!

王负剑知道此行会有些风险,但一上来就是觉醒境中阶,他哪敢大意,翩若剑抵挡,另外两把剑出鞘,另外六条手臂也应声而出。

人影错愕,想要躲开两把斩下的剑,奈何身体被王负剑其他几条手死死抓住,千钧一发之际,人影心一横,一力破十会,不管其他,将所有力量调动到手中匕首上,比力量,没有星能的王负剑哪是对手,翩若剑瞬间被压垮,反而斜切向王负剑。

唰!

两人急速分开,王负剑靠在门柱上,胸前多了条血印,身上绿色古字遍布,碑中剑碧光迷蒙,反观人影,脖子和左肩差点被砍下来,血手颤巍巍地握着匕首,星能紊乱。

下一刻,王负剑身形一动,加上祭出的碑中剑,四把剑当空劈下,人影大惊,急忙拖着重伤的身体应对,哪知令他惊惧的古字、几条手臂和剑消失不见,只剩王负剑双臂一剑,王负剑绝不死板,一开始想出其不意,现在则一心一意,只用一剑,发动快剑,顷刻间结束战斗。

人影不甘倒下,心中怒骂,若光明正大交锋,他优势很大,只怪王负剑太鸡贼,先是示敌以弱,再突然爆出手臂,再佯攻,最后使出快到离谱的剑招,这在极短时间内节奏的变幻搞得人影进退失据,最终殒命。

“老……老爷……”

下人吓得直哆嗦,张度里那未雨绸缪的笑容还挂在嘴边,只不过僵硬住,再看王负剑,仿若见到了鬼一般,那可是觉醒境中阶,怎么可能斗不过区区一个九阶,这个九阶还没动用星能和神脉。

一阵冷风从屋顶的窟窿吹下,将那两幅对联吹得哗啦作响,张度里指着王负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那个堕入魔道的武汲?对了,只有武汲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

王负剑没心情回答,张度里对他恨之入骨,他又何尝不对张度里以及整个张药师府恨之入骨呢?一想到惨死的马婷君,这种恨就无限爆发出来,用剑施放,以血抵消。

王负剑的快剑已至,张度里堂堂觉醒境,准一品炼药师,此刻却麻木不动,他觉得自己死定了,老不死为何会惹上这种家伙,剑即将刺入张度里脑袋时,骤然停下。

王负剑往后一瞥,一道黑影突兀出现,他竟一点察觉都没有,交锋数招后,黑影退去。

“嘿嘿……”

黑影怪笑,不是刚才那人影,他一身黑袍,双臂夹着两把剑,另一把掉落在脚下,现在王负剑就只剩最后一把剑——藏在手中的碑中剑,王负剑提剑遥指,眉头微皱。

为了夺走王负剑的剑,黑影胳膊、胸口处受了不轻的伤,他露出森白牙齿,颇为得意。

“王捕快,好吓人的剑法啊!”

黑影开口道。

此话一出,暂时死里逃生的张度里大惊失色,看向王负剑,哪里知道王负剑居然是扇门捕快!扇门捕快他么不保护张药师府,反倒前来找茬杀人?难不成老不死得罪了扇门?那惨了!

张度里整个人都不好了,灰黑的须发直抖,询问黑影是何人,为何说王负剑是捕快?

黑影表示王负剑不仅是捕快,还是银牌捕快,更是扇门新门主身边的红人,张度里越听心里越拔凉,好家伙,老不死可以啊,得罪扇门就得罪,还他么得罪的是新任门主!张度里感觉天塌了,都想鼓掌说杀父杀得好,烟花灿烂,响亮中听。

“至于我……扇门镜堂窦林是也。”

“你……你也是扇门的!”

张度里张大嘴巴,本以为事情还有转机,得一下子来了俩扇门的,看来这次在劫难逃了。

两人之间,王负剑?着黑影:“你在跟踪监视我?”

“对!”

黑影窦林承认,“监视可疑捕快本就是镜堂职责所在,夜闯民宅,亵渎死者,意图行凶,王捕快,王负剑,唐恩,你被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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