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虽然老旧，但灰尘并不多。
两进的院子空空荡荡，明明是落魄的模样，里屋的装饰却格外雅观。
房子周围都是一片暗黄。
碎石子铺就的小路，两旁是落叶铺就的草坪，一直延展到红砖围墙底下。
四室两厅的格局，走清新古朴的风格，看似低调，实则处处都透着内敛而古朴的质感。
窗帘轻晃，错落的光影打在相片上，将相框内女人纤美的背影染上金黄。
女生只轻轻扫过一眼，并不在意，她今天，是踩着时辰过来收尸的。
不能等旁人过来看望对方时，当着几双眼睛将遗物放入墓地，到时挖坟难免会打草惊蛇。
心里计算得完好。
绕过里屋，踏进小院，同样是满地枯黄的落叶，野草稀疏，光秃秃的大树耸然而立。
女生目不斜视向前走，以她前世听闻，对方就是在小院里去世的，当时她也跟过来转过。
脑中还留有这边的图景。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就见前方树底下放置着一条红木座椅，上方坐着相片里的主人公。
看身形，坐姿笔直，不像是去世的模样，女生迟疑的目光慢慢从腰背往上移。
女人侧颜如雪，部分长发用木簪盘起，其余的随着背部散落开来，在日光下闪着光泽。
穿着一件立领长裙，袖口略长，只露出交叠放在腿上的纤长手指，泛着玉白莹润的光华。
她眼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静地望着不远处的一片池塘。
没看到人的时候，女生走得很快，待走近了，脚步下意识就慢了下来。
直到对方听闻声响，长睫微动，偏头看过来。
她眼波如海，深幽静谧，仿似不经意间就能让人陷进去。
日光将其圈入，一切显得惝恍迷离。
女生蓦地停住脚步，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怔忪在当场。
她的神情，在短短的一分钟内，经历了瞬息万变。
一路长途跋涉的想法骤然烟消云散，唯庆幸对方还活在世上。
“你是谁？”
千凌的嗓音低而情绪十分淡，犹如置身世外，对这世界的事或人，显出不太上心的模样。
然而音色独特，透着一股低靡的消极感，娓娓动听。
郁夏冷艳的表情微微一僵，回过神来。重生以来，她行事自有主张，鲜少与人交谈。
而今更是不擅言词，面对询问的目光，表面上冷着张脸，却紧张得手脚都无法动弹。
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对方的死期，特意提前过来为她收尸的吧。
更不能说，她之前还觊觎对方的手镯，现在想想，重生之后，她原来变得这么自私了！？
想归想，话还是要回。
“......姑姑，我是郁夏。”
她的声音偏中性，勉强维持着冷静，目光微闪，语气隐隐带着些许局促。
都是因为她前世，没有在对方生前来过对方住宅，又在重生后不曾第一时间来探望，硬生生错失了相识的机会。
“你为什么来这里？”记忆中，唯一对这名字的印象是，对方还在襁褓时，原身抱过一次。
后来郁夏被收养，一直跟着大哥过日子，两家隔着几百公里远，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
千凌往她身后看了看，并没有原身大哥的身影。
“我，来探望您。”
不自觉的，郁夏用上了敬语，慢慢走近两步，越是近，越能看清自家小姑逆天的长相。
“我很好，不用担心。”千凌一心求死，没打算吓着别人，此刻就想将她打发走。
“真的吗？”她不信。
郁夏想到对方前世的死因，心里滞闷难忍，望着眼前弱不禁风的美人，柳眉紧拧。
明明上午这么热，她的姑姑却裹了两件衣裳。
又想起，大伯好像说过姑姑得了什么罕见病，体质很差很差，现在一看，恐怕现状比她想的还要麻烦。
千凌面色平静，收下小辈的关心，却风淡云轻道：“真的。”
郁夏依然不信。
但她没有对姑姑露出质疑的表情，而是上下打量一眼，神色凝重地转身进屋。
依照前世丁点记忆，转起了整座大宅。
从姑姑的死因，联系到有没有余粮，这还不简单吗？
千凌以为打发走了人，安心下来，同时为原身感到欣慰。
照这个情况来看，她死后，就不用担心遗体污染了，大概率会被人发现并火化的。
世界环境已经如此糟糕，如果可以，千凌不想要让自己衰败的身躯，成为加剧的灾难。
毕竟腐烂的身体，会散发难闻的味，感染土地和水质，形成病毒，传播整片区域。
那边，郁夏转完整座大宅，确定没有存粮后，她眼前闪过姑姑那双平静的眼，抿直唇。
她是经历过绝望的人，大概能猜到姑姑的想法，但郁夏不想放任对方这样悲观。
将听说过的，姑姑的事迹重新在脑子转了一遍，这一次，脑中的面貌有了清晰的形象。
郁夏不再对无能的人抱有嫌弃，但也仅那一位，毕竟人人皆有私心。
从看到姑姑第一眼，她就将错全怪罪到姑父身上。
从多数男人的角度出发，结婚是对女人的一种施舍，仿佛不娶对方，她就会凄惨一生。
对此，郁夏嗤之以鼻。
但在她的姑姑身上，却仿佛证实了这点，前世也是姑丈出走后，姑姑慢慢衰弱，最后因无法裹腹而去世。
那样的场景，单单代入姑姑的脸，就觉得心痛莫名。
郁夏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哪怕在未来，可能会暴露她的秘密。
她握了握拳头，又缓缓松开，而后转身，抬步走回千凌所在的小院里。
此前跋山涉水的大志，如今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迅速蒙了灰。
脚下踩着落叶发出清脆的响声，千凌稍稍抬眸，又见到她的侄女忽然返回。
不由得重新偏头看向她。
郁夏僵着脸尝试弯唇，“姑姑，跟我离开吧。”
郁夏的神色放缓，瞳仁像是黑葡萄，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基因真是一门玄学，她记得爷爷奶奶长得不算出色，姑姑大抵是他们难得中彩票的情况。
她见过不少鲜明对比。
有些人分明是俊男美女，好的基因却没有遗传给后代，只是得了个重在参与奖。
一如开盲盒，全凭运气，只有打开才知道它是什么样。
此时，千凌摇了摇头，移开目光，“我想留在这里。”
她没有说原因，没有说目的，但郁夏也不去探寻。
同时不再自作主张，顺从道：“以姑姑意愿为主。”
郁夏怎么可能反驳呢，自从见到对方后，她的心中就升起了无限怜惜。
不排除自己有隐藏的颜控属性，但像她姑姑这样的，不论男女，大概都会事事顺着她吧。
只怕她一笑，就有人争先恐后的把她喜欢的东西送上去。
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养尊处优，不为任何事情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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