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笙数年不在京都,有了卢明月的陪伴,帮她填补了巨大的京都八卦空白。

卢明月家的大儿子名唤谢丰,此子比卫静大一岁多,见到母亲口中漂亮的小妹妹第一面,当时便屏住了呼吸。

卢明月深知儿子的毛病,见到漂亮的小姑娘便走不动道儿,更何况正如她猜测的那样,朱玉笙跟卫灏所生的女儿当真是玉娃娃一个。

小姑娘偎依在祖父怀里,穿着粉色的小裙子,娇嫩如初绽的菡萏,清透似露珠般美丽,被亲娘催促着下来行礼,奶声奶气道:“卢姑姑日安。”。

卢明月的心都要化了,把自己手上戴的一对儿陪嫁镯子撸下来塞给小姑娘,尤嫌不够,连身上玉佩也取下来塞给卫静,还要拔头上的金钗,被朱玉笙给拦住了。

“你行了啊,见面礼也就是个意思,你这是要把身上的都给我家丫头?”

卢明月笑起来:“嫂嫂别说,静儿的见面礼我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不知道你们几时回京,如今还在我箱子里搁着呢。改天等静儿去我家做客,主要今儿着实没想到能撞上嫂嫂。”

朱玉笙给了谢丰一把镶着红蓝宝石的匕首做见面礼:“这把匕首据说是古蜀王宫里流出来的,也不知真假。不过夫君说算得上一把神兵利器,正好妹夫是武将,想来丰儿也是会习武的,拿来防身最好。”

谢丰爱不释手:“多谢舅母。”

卢明月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盯着卫静眼馋的不行:“我这胎要是生个女儿就好了。”

谢丰不满:“娘亲,是儿子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卢明月有时候真的很想把自己儿子重新塞回肚里去,实在是很担心他那张嘴巴会蹦出什么奇怪的言论。

她轻拍儿子的脑袋瓜一记:“臭小子,就你话多。去跟妹妹玩儿吧。”

卫静难得碰见年龄差不多的小朋友,欢欢喜喜要跟谢丰去玩,卫山川便陪着孩子们去玩。

卢明月注视着一老二小出去的身影,笑道:“老爷子很宠静儿?”

朱玉笙很是无奈:“这丫头鬼得很,祖父对她有求必应,有时候想要什么东西,压根就不找我跟夫君,悄摸跟老爷子提。再这样下去,都要被老爷子惯坏了!”

卢明月羡慕不已:“我要有这样娇软的小闺女,也一定捧在手心里宠着。”

朱玉笙都要被她这副垂涎三尺的样子给逗乐了:“多生几个,定能如愿!”

两人数年未见,卢明月临时被朱玉笙拉到卫府来,两人在一处吃喝聊天,等到傍晚谢聪从大营回来,一路寻了来接人,实在忍不住要责备自家妻子:“这么大的肚子,也不知道早点回家?”

两人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很是恩爱。

卢明月双眸圆瞪:“你训我?”

谢聪连忙服软认错:“没,没!姑奶奶你别激动,小心肚里孩子。咱有事儿回家说,有错回家认行吗?”

朱玉笙笑着送一家三口上车离开,不由失笑。

门房送来江州的家信,她顺道接过带回房去,撕开细读。

原来是朱玉筝写的江州近况,从生意到书院都有详细的汇报,末尾轻描淡写加了一句:“我于初十凌晨生下一子,母子均安,长姐勿念!”

朱玉筝自从确认与景良无缘之后,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事业之上,与徐氏及朱玉笙从卫家派去的人一起合力掌管江州的生意。

前年底,她从铺子里挑了个家无恒产的伙计入入赘,依旧在她手底下做事,也算是妇唱夫随。

朱玉笙成婚之后头一次回江州,她便在外面买了宅子带着妹妹搬了出去,还把妹妹送去读书识字。

贾氏倒是想管,可碍于朱玉笙这尊大佛,有心无力,只能好生巴结着长女,指望着她过日子。

母女俩分开住,家里除了田产租子,也没什么别的进项,贾氏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督促朱宝瑞读书上进。

奈何朱宝瑞读书天赋平平,再苦读领悟也有限,如今还在私塾里扑腾,好在他年岁尚小,也被两个姐姐给狠狠收拾过扳了回来,不若小时候那么讨人厌,对贾氏的日常教唆跟挑拨已能分辨,老实不少。

朱玉筝成婚之前,贾氏也曾大闹一场,想要让她把自己这些年所赚的全部银子留给朱宝瑞,结果被朱玉筝狠狠收拾了一番,以“就算招赘也是在我自己个儿院子里,又不是在你家里,你想什么呢。”给堵了回去。

她算是第二位破门而立的朱氏女。

贾氏还想请宗族长辈来评理,朱玉筝便道:“宗族长辈哪个敢管到我头上?您出去问问!”

整个朱氏家族谁人不知朱玉筝背后站着长房女儿朱玉笙,而朱玉笙的夫婿可是地方大员,回朝还是皇帝心腹宠臣,谁敢得罪?!

贾氏拿捏不住自己长女,便以次女朱玉笛的婚事来要挟朱玉筝,谁知正赶上朱玉笙回江州省亲,撑腰的来了,朱玉筝更是与贾氏大闹一场,直让她不敢再插手朱玉笛之事。

贾氏在数次与自己所出的长女交锋败下阵来之后,回家在床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这生的都是什么孽障啊?她是要气死我这个亲娘啊!白眼狼……”

朱宝瑞见到亲娘撒泼也不安慰,直等她哭泪了才道:“娘,以后你可别再找二姐姐麻烦了!惹恼了她,咱们一文钱的便宜也占不到。还有大姐姐呢……”想起朱玉笙,他忍不住胆寒——那位与他已经是隔房,所嫁的丈夫冷面无情,如今江州便有卫府护卫,压根不卖他的面子。

讲理论文都不是对手,于他们母子而言更是权势如天,闹起来只有白白吃亏的份儿。

贾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我是为着谁啊?还不是为着你!你怎么也不帮着我,还跟你姐姐们一起来数落我的不是?”

朱宝瑞如今大了,书读的不怎么样,道理倒也能讲得通了,对家中之事也有了基本的是非对错,劝道:“娘您消停点吧,二姐姐不给你钱,还不是怕你败光了。你就不是管家的料,当初分家还不是赔在了娘家兄弟身上。这些年要不是二姐姐跟着大姐姐做生意,咱们二房说不定赔得连稀汤都喝不起了。您不闹,二姐姐念在母女姐弟之情上,自然会管我。您越闹,她越不管我,将来后悔都晚了!”

旁人说出这番话,贾氏可能还不服气,更不甘心,还要闹一闹。

但自己的宝贝儿子说出这番话,她总算是听进去了,果真老实不少,不再找朱玉筝的麻烦。

朱玉筝顺利成婚,后来怀孕生子,日子越过越平顺,如今也不过顺嘴提一句,向朱玉笙报喜。

她只比朱玉笙小一岁,终于生子。

朱玉笙极为高兴,催促新雁准备给小外甥的出生礼,满满当当装了一大车,命人押送回江州。

卫灏自入京之后,便没一日消停。

皇帝也不知是有意惩罚他在外躲懒三个月不回,还是当真朝事繁忙,丢了一堆的事情给他做,让他忙得脚不沾地,还加封太傅,让他为东宫讲学。

他原本想婉拒此事,却被皇帝阻止。

萧懋一脸愁苦向他卖惨:“我知道你不想跟皇子们有额外的交情,沾上嫡庶皇位之争, 历朝历代都不会有好结果。但瞧在咱们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份上,你得帮帮我。皇后心中不安,总想有额外的小动作。后族不安,我思来想去,总怕再引来祸患。只有你去给太子讲学,行走东宫,才能安皇后之心,让宫中有心之人打消念头。”

他做太子之时如履薄冰,当了皇帝便不想嫡子重蹈覆辙,每日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也是萧懋一片慈父心肠。

卫灏推拒不过,只得接了这份荣宠,每日抽出一个时辰进东宫讲学。

太子年纪尚小,但眼底有青色,似睡眠不足。

从前萧懋做太子之时,卫灏时常出入东宫,有时候萧懋还把嫡子带去书房,卫灏甚至还抱过这位前皇太孙、现皇太子。

两人也算故旧亲戚。

太子见到他,神情之间很是激动,急急上前行礼:“父皇说要让表叔做我的先生,学生高兴极了,一别数年,表叔这一向可好?”

旨意下来,皇后忍不住眼圈红了:“卫大人做太傅,便是你父皇要力保你的意思,我儿往后一定要更加用心苦读,不可辜负你父皇的期待!”

太子小小年纪,已经饱受权力之苦。

东宫太子看着荣耀,实则孤立无援。

不可与朝臣过从甚密,读书习武样样要与诸皇子做榜样,再加上皇后心中不安,再向太子施加压力,使得他小小年纪已然开始焦虑失眠。

卫灏等他行过师行徒之礼,这才行君臣之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又仔细打量太子的神色:“太子殿下可是睡眠不好?”

太子摸摸自己的脸颊,颇为不好意思:“学生……学生惶恐。从前父皇做太子之时,总觉得父皇心事重重,如今轮到学生自己,比之父皇差远了。学生定力不足,让先生见笑了。”

卫灏请他坐下,直言不讳:“太子殿下比之当初的陛下,处境要好上太多。知道陛下为何非要让微臣来为太子殿下讲学吗?”

太子垂头:“父皇大约是觉得学生愚钝不堪?是学生让父皇失望了!”

卫灏正色:“太子切不可如此作想。陛下差微臣前来,并不指望微臣能给太子殿下讲多少大道理,实则只为了安太子殿下之心。”

太子猛然抬头,震惊之色难掩。

卫灏道:“太子与陛下嫡亲父子,理应知道陛下在做东宫之时处境有多艰难,前在先帝的猜忌,后有继后异母所出的弟弟虎视眈眈,与太子殿下相比不可同日而语。陛下怕太子对君父心中有所猜忌,天长日久父子之间隔阂深重,有一天走到不得不猜忌的地步,行差踏错,非他所愿。因此派微臣前来,只是将这些道理掰开揉碎了讲给殿下听。”

太子眼圈渐红,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喃喃道:“每次进宫向母后请安,母后总在我耳边念叨,说父皇更疼爱其他几位弟弟,让我不能懈怠,一定要讨父皇的欢心。可是……我越紧张就做得越不好,做得越不好就越紧张,总觉得父皇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父亲登基,国事繁重,终不似过去东宫之时父子之间的亲密,中间已经隔着无数人与事,再加上皇后将焦虑传给太子,不断施压,使得他如困守东宫的小兽,越来越不安。

萧懋不是没有察觉到嫡子的情绪不对,可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皇后总有无数种解读方式在太子耳边灌输,比起高高在上的君父,总还是慈爱的母后更为容易亲近。

天长日久,太子的失眠症也加剧了。

卫灏道:“皇上与太子是亲生父子,况且陛下自己吃过的苦头,实不愿太子再吃一遍。恕微臣无状,还要说句公道话,于治国之道,到底是陛下更有心得。皇后娘娘长居深宫,于朝廷之事所知甚少,以自己后宫之眼界,来左右太子殿下的判断力,未实不妥。”

太子鼓起勇气再次行礼:“求先生教我!”

卫灏扶他站直了,不紧不慢道:“只要太子殿下持中守正,不为外物所扰,不为外言所惑,必不负陛下期望!”

不过三五日,萧懋再见太子,见他气象大为改观,不再似过去越来越胆怯的模样,反而大着胆子与君父对视,见到萧懋一脸慈爱的笑意,夸他当日一篇文章写得好,还奖了他一块御案上用惯了的澄泥砚。

太子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卫太傅所说极对,父皇还是那个东宫慈爱的父亲。

这么久以来,他心中各种胡乱猜测的念头越来越多,原来都是自己想左了。

他抱着砚台离开御书房之时,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不过这次却是幸福的泪水。

皇后见到那块澄泥砚,激动道:“这块砚是你父皇小时候的生辰之礼,是他的亲娘送他的生辰礼,多年来一直放在他书房案头,没想到他将这砚台赐了我儿!”

太子抱着砚台舍不得撒手:“母后,卫太傅是父皇视为亲兄弟的心腹,父皇让他来给儿子讲学,往后您可以睡个好觉了。”

皇后轻抚着儿子的头:“以前……都是母后想左了。”

无论皇帝的宠爱在后宫哪个妃嫔处,只要太子的地位不可撼动,那么她中宫的位置也无可替代!

京中从来不乏精明之人。

众朝臣早知皇帝继位之前便与卫灏关系不一般,谁想他一回京便入内阁,还加封太傅进东宫为太子讲学,摆明了极为信任他。

观皇帝意图,朝中文武官员无有不想巴结卫灏者。

有些以前打过交道的还好,腆着老脸来与卫灏套近乎。还有些从未与他打过交道的,便送了拜帖到卫府,更有走夫人社交的,宴请女眷赏花吃茶,送了体面的婆子来送帖子。

朱玉笙对京中权贵圈子里的宴会风俗礼节一无所知,问及卫灏,其人功绩全靠自身,从来也没想着靠夫人社交在朝堂拉帮结派,随意拿过厚厚一沓帖子翻了几下,道:“笙儿要是觉得在家太过无聊,这些宴会有想参加的便去,权当出去散心。要是不想去也无所谓,全靠你的心情。”说完便将头靠了过来,要吻她面颊:“忙了这些日子,连亲亲的时间都没有。今日好不容易抽空,理旁人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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