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入了金陵,女眷的船只便泊在护城河畔。

这护城河又称秦淮河,一水相隔两岸,十里秦淮有贡院才高八斗的书生,也有惊艳绝才的香闺佳人。

六朝古都金陵城,埋过多少英雄枯骨,又沾惹了多少风流红尘。

荡悠悠的水声里,又不知洒的是谁家娘子的泪,或者也是如她一般的异乡异客,触手抚弄的只是无尽的离愁。

可惜金陵史家落败了,不然也可拜会一二。

春纤领着几个士兵收桅帆,黛玉就戴着帷帽避去了渡口岸上。

水里沉浮了两三月,她也病了两三月,士兵阵前打仗,她便在后方整理钱粮账册。眼看离都中越来越近,过了金陵,便是天子脚下了。

纷乱的脚步声散去,只剩水浪拍岸的声音,竟是难得的清净闲适,

黛玉吹着冷风,听着桨声灯影,抬手摘下了帷帽扔在案上,提起裙摆沿着河埠头一步一步往下,直至看见最后一级漫着水的台阶,俯身蹲下,素手拂了拂微凉的河水。

月白宽袖随着手臂的动作浮在水面上,又摇摇曳曳地浸在水里,犹如金鱼之尾绚丽。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爱蹲在池边戏水,那时母亲病着,父亲又忙于公务,时常都是一个人,孤寂之感好似眼前的情景。

这秦淮河,温温的水浸润着儿时记忆,倒也有些缱绻的柔情。

她常听贾母说起旧时的故事,她说秦淮河就像夜色里的一展琉璃灯,透着斑斓,照着人间的温柔乡。那唱曲的歌姬坐在船头,手里抱着一把干净的旧琵琶,口中吴侬软语,能醉倒天上的神仙。

她托着腮,看着河面滚滚浪花,寂静漆黑之下,连灯火都显得寂寥。

雪雁手上挽着一件斗篷,从船舱里走出来,附近找了找才发现黛玉,一时小心地给她披上,说道:“河面上风大,夫人仔细着凉。”

“不碍事,”她悠悠然出神,又站了一会儿,回头问道:“夫人们都下船去了吗?”

“入暮时分,已有几位大人接走了家眷,这会子就剩我们几个,”雪雁说道:“可惜起了战事,附近空荡荡的连灯火都少,否则也能一睹秦淮盛景。这些日子颠沛流离的,趁着这会子清净,奴婢伺候夫人梳洗可好?”

黛玉听了应了一声,任由雪雁扶着她起身,往船舱走去。

走上甲板时,她忽而觉得有一道直勾勾的视线正焦灼着自己。两人原地站了站,转头看去,就见渡口案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俊俏公子。

暗处有一道人影出没,来人俯身将岸边的帷帽捡起,提着袍子走过长板梯,行至二人跟前。

雪雁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大变活人:“王王爷?”

他怎么会在这里?

黛玉一时收回方才的视线,只专注地看着眼前人,方才心里空落落的某处,因为他来了,好似填补成圆满。他头上带着黑色笠帽,一袭四爪蟒纹金丝红底比甲衣反衬清贵锐气,腰间配着家传的雁翎刀,劲练利落。

他哪里是认罪来的,倒像是领兵凯旋归来的模样。即便如此,她也看不够似的,半点也没舍得挪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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