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大概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没有被完全同化，还能记得从前之事的人吧？”韩老头枯瘦的手掌放上身旁小女孩的头顶，幽幽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老头子天生有一双看透真实的眼睛，年轻时又有过一些奇遇，这才幸免于难吧？”
“看透真实的眼睛？”慕少衍不无惊讶地看着他，“真实之眼？”
“可惜因为一些原因老头子未曾进入修行，所以这双眼睛一直以来至多只能看透一些事物的本质，譬如这位小姑娘的真身。”韩老头说着看了一眼襄遥，继续道，“但更多更高深的，就看不出来了。老头子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终于慢慢确定此地处于阴阳夹缝。若是当初修了道，或许就不会是这样了。只可惜，现如今再怎么后悔也已是于事无补了。”他低低叹了口气，言语之中尽是感叹。
到底是素不相识，慕少衍也不好多说，问：“那前辈是如何确定进入这座城七日后就会被同化的？”
“那是因为在老头子被困城中之后，陆续又有人误入此城，同样是三日后就无法出城。起初他们也和老头子一样，会想方设法地寻找出去的方法，但七日一过，他们就全部忘记了自己是要出城的，反而安安心心地在城内住了下来，就好像自己一开始就是这里的一份子一般。”韩老头长长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几十年来，外来的人陆陆续续好几拨，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一群人，但无一例外的，最后都会忘记初衷，完全被同化为城内人。”
见慕少衍和襄遥似乎不信，他将烟枪一指从厨房里出来倒水的女孩儿，慢慢说道：“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青丫头，看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从外面来的。”
小姑娘名叫采青，听见老头儿提到自己，脆生生地就道：“爷爷你又在说胡话了，我们不是一直都住在这城里的吗？什么时候去过外面了？”
慕少衍和襄遥闻言一脸愕然，韩老头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摊开双手，好像在说：看，我说的没错吧？
“这小丫头也是外面来的？”襄遥惊讶地问道。
韩老头叹息道：“青丫头是这些年里最后一个来到此方城的，当年我见她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地，就暂时收留了她。没想到当她被同化后，却把我当成了她真的爷爷。青丫头之后，老头子就再不曾见有人误入过城内，直到你们出现。算算时间，大概也有十多年了。”
“十多年？”慕少衍把目光转向采青小姑娘，眉头微微皱起，“可她……”小姑娘的年龄分明不超过十岁，怎么会在十多年前就出现在了这里呢？
“那是因为，当他们被同化成城内人的那一刻，时间便在他们身上停止了。”韩老头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作声，只沉默着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枪，苍老的脸被吐出来的烟雾笼罩住，看不清楚表情。
“还有这种事？”襄遥感觉十分不可思议，“可我看你身上的时间并没有停止啊？”
韩老头道：“先前不是说过吗？老头子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完全同化之人，身上的时间自然是正常流逝的。”
慕少衍觉得奇怪：“可这样一来，前辈在一天天变老，可你周围的人却没有任何变化，难道他们就不曾产生过怀疑吗？”
“这个问题，老头子也无法回答。”韩老头道，“虽然我的身体在慢慢发生变化，但在那些被同化的人和城内原住民眼中，好像根本看不到这些，就像是我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一样。时间对他们来说，也许早就已经失去了意义。”他说着转头看了眼还在厨房忙活的小姑娘，眼神颇为无奈。
慕少衍不知道该说什么，“前辈……”
“老头子现在只盼着，若有朝一日入了黄土，能够魂归故里，再去看一眼记忆中的亲人和家乡。”韩老头叹息道。
红叶默默听慕少衍说完，心底缓缓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来。
从对方的叙述里那位韩老爷子的描述来看，无论是那些所谓的“原住民”，还是后来被同化的“城外人”，都好像是生活在一个早已被设定好的世界里，连行为都像是被事先规划了，而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则会被直接忽略——简直像是没有生命的傀儡人，所有的一切都被限定在规则之内。
细思极恐。
她摇摇头，甩掉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沉吟道：“如果那老头儿说的都是真的，那这此方城，可当真是古怪得紧呢。”
襄遥却忍不住叫道：“何止是古怪，根本就是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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