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8章 开堂坐审

剧匮对“历史坟场”并不陌生,这是时间长河中绝对的禁地。是那些可以在过去未来自由行走的强者,都避之不及的一个地方。哪怕只是单纯地追溯历史,一旦发现“历史坟场”的投影,也一定要远远避开——这是天刑崖上,绝巅才能获取的情报里,重笔勾勒的禁忌。

如果说先前他只有六分把握,现在已经有八分认定,这枚黑色棋子所对应的棋手,就是司马衡。

他顿了顿:“您在腐朽时光的历史坟场里,竟然还能记得时间?”

“这是我的根本。对时间没有概念的人,没有资格描述历史——”黑色棋子里的声音说:“时间并不存在,它也因我而存在。”

“时间因你而存在,但也不止因你而存在。”剧匮说。

黑色棋子里的声音表示赞同:“是的,英雄是历史的旗帜,历史是时间的刻痕!”

他非常的感慨:“之所以时间的长河川流不息,是因为这片土地上英杰不绝。”

“不知在先生的尺度里,左丘吾算不算历史的旗帜呢?”剧匮问。

“仅仅将我放逐,不足以让他镌刻历史。”黑色棋子里的声音道:“因为我的故事,终究会被‘迷惘篇章’遗失,被历史坟场埋葬。他要书写新的故事,才能够永镌于时间,或者……超脱于时间。”

剧匮慢慢地道:“你既然这么了解左丘吾,下棋不应该下不过他,更不应该被困在这里这么久……您刚才说,三十年?”

黑色棋子里的声音默然半晌:“……他也了解我。或者说,他更了解我。”

这颗棋子在棋盘上方虚悬游弋,有几分难言的苦涩:“你再看这局棋,其间很多无理手,是他一定会下,而我不得不应的棋。”

“故事到这里就很明确了——”剧匮板正地道:“正义的路人途经此地,应该打倒万恶的左丘吾,稳定这棋盘,作为历史窗口的投影,想办法为您指路,将您从历史坟场里救出。”

“可是?”棋子里的声音问。

“可是谁来定义‘正义’呢?”剧匮道:“我们这些人贸然闯进封锁的勤苦书院里来,不顾抗拒强行破门,虽说是为寻找我们的同僚……又焉知他钟玄胤不是这场灾难的元凶?真相尚不分明,我们自以为是的改变事态,真的就能换来更好的结果吗?”

黑棋里的声音略显惘然:“玄胤……吗?”

剧匮继续道:“再者,左丘吾先生把你拦在这里,把勤苦书院变成史书,是为了害你,还是为了救书院,却也不一定——我们目前所知的情报,够那些热血未凉的年轻人揍他一顿,但也没有到定他生死的程度。”

“不愧是法家的高人,做事很有规矩。”黑棋里的声音道:“看来今天是要在这里升堂。”

剧匮没有接他的话,只自顾道:“最后,对于您‘司马衡’的身份,我有八分的确定,但还有两分的不一定。”

太虚阁正在接掌这部史书——秦至臻行走在虚空里,正帮他固化空间,在许许多多的历史书页里,将此页固为“铁书”,而后帮他刻写【黑白法界】。

目前看来,姜望、李一那边,拦住左丘吾不成问题。

他不必急着要一个答案,今日全员出动,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可以坐下来,拿着这本史书,慢慢地翻。

“这两分的不一定,如何才能变成一定呢?”黑棋里的声音问。

剧匮道:“很遗憾,在我真正看到你之前,你在我这里永远得不到这两分。”

“我明白这不是对我的针对,是法的严谨,刑的慎重。”黑棋里的声音,很平静地接受了这回答,又道:“那么,左丘吾去哪里了,阁下是否方便告知?”

不知是不是错觉,剧匮竟然在这个声音里,听到了一些关心。

“在他应该待着的地方。”剧匮说。

“你们一定没有跟左丘吾好好地聊过。”黑棋里的声音道。

“在我回答您之前,我想先知道,您是怎么做出判断——”剧匮审慎地开口:“如果我的观察没有出错,您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应该仅限于这局棋,以及我在棋上的声音。”

他已经看到,这局棋是开在时空深处的历史之窗,或者更进一步说,它是某扇历史之窗的投影。目前已知的信息是,它被用来建立跨越时空的交流,且特定于“历史坟场”和“勤苦书院史册里的这一页”——但不知是左丘吾创造了它,还是黑棋中那个疑似司马衡的人将它完成。

这是相当恐怖的手段。

无愧于其人说自己在历史中旅行的时候,能够偶尔把“历史坟场”当做避风港,以此躲避历史危险——这事儿已经先一步颠覆剧匮的认知。

“你对规则的敏锐,令人赞叹!我的确因此局的存在。而能透一口气。也囿于此局,不能见得更多。”黑色棋子里的声音慢条斯理:“至于我的判断从何而来……连下棋带说话,你跟我接触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刻钟。”

剧匮一下子握住了那枚白棋。他坐如磐石,古井不波地问:“一刻钟?”

黑棋里的声音道:“我和左丘吾的这一局,已经下了很多年。是断断续续地进行,他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回来落一步子——如果你们跟左丘吾认真聊过,不会留出这一刻钟来给我。”

“听起来像是在说,一刻钟的时间,就够你找到离开历史坟场,降临此间的路。”

剧匮只是一句玩笑,或者说一句试探。

盖因“历史坟场”,是所有精彩故事的坟墓。哪怕传奇的篇章陷落其中,也终将被时间遗忘。

如果说万界荒墓是空间的老坟山,“历史坟场”就是时间的乱葬岗。

古往今来不幸路过历史坟场的强者,不知多少埋葬在其中,也成为腐朽时光的一部分。想要从那里全身而退,几乎不存在可能。更不可能这样简单!

但黑棋里的声音却说:“……是啊。”

此声鸣于棋内,是幽幽的叹:“我已经……看到路了。”

这简直惊悚!

相当简单的一方石质棋桌,此刻竟有宇宙的玄秘。棋桌上的每一颗棋子,都是宇宙的星辰,体现为茫茫虚空里的不同世界。

“是吗?”剧匮骤然把那颗白棋按下去了!骤然电芒经天,一时穿透凉亭,乱舞高空,在这夺目的璨芒里,他按子在棋盘,也像是把咆哮不定的雷光,按进了棋盘所联系的那个时空!

滋滋滋——

电光如狂蛇乱舞,整座湖心亭,仿佛一轮忽明忽暗的皎月。

剧匮按棋的那根手指头,是一座坚不可摧的法碑。

此刻电光闪耀,指上的确有法的体现,法的文字——

“天可刑,地受法,人须在规矩之间!”

以【法碑指】,按【天刑雷】,剧匮至此才真正展现一位法家真君的强大和巍峨。

他是当代法家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虽然已经并不年轻。

他是命占绝唱余北斗的旧相识。不说朋友,因为真正的法家修士没有朋友。

这一路走来,只是定规矩,做判断。

教条的人生,呆板地过活,如他自己所说——“守些笨规矩。”

但这就是法家修士的路。或者说,是他这一类“矩法派”修士的路。

纵观整个勤苦书院事件,事情的真相还未完全浮出水面。

已知的情报是——勤苦书院的确变成了史书,左丘吾存在于这部史书的每一页,崔一更是被左丘吾所封印。有一个人受阻于棋盘对面,疑似司马衡。

而斗昭一刀圈走了左丘吾,几人一番大战,几乎打穿了整部史书。

在杜绝了左丘吾干扰的情况下,苍瞑以毁灭之神像,神降诸世,仍未能找到钟玄胤的踪影!

钟玄胤或许已经死了,他写给剧匮的就是人生最后一封信。

但他如果还活着……

在真相不明的情况下,无论是帮左丘吾还是帮司马衡,都有可能导致钟玄胤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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