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贯通,三途桥现。

蔚蓝的波涛如龙缠白桥……这【三途桥】,横跨了春秋简。

斗昭一抹刀锋,跃身于桥上,白衣胜雪的重玄遵,恰与他迎面。

桥的那一头,礼崩乐坏,魔气滔天。

桥的这一边,白桥冰棺,史书翻页。

姜望已经在事实上将所有人的潜意之海都连在了一起,斗昭单单将重玄遵的潜意剜出,与之……换了春秋。

在这里杀得憋屈,还要给黄舍利面子,忍一忍黄弗,战意不得舒展。圣魔那边,总没有谁要顾忌?

他是杀起性子,越斗越狂,重玄遵直指本真,斩却诸妄,却是更适合这边。

于是桥上便错身。

这移形换影是斗昭临战决断,异想天开,重玄遵却像是准备已久,配合默契。错身来时,便月上中天。

每一页史书都被降魔杵掀开,每一页史书都有明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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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弗说“秧”和“草”,话糙理不糙。他也月照古今,抬刀来寻……左丘吾最重要的那个“人间”。

……

……

就在姜望以【如意·千秋棺】冻结左丘吾于潜意深海的同时,剧匮也来到了湖心亭。

李一的身形仍然静立于凉亭顶上,像那嘲风的塑像。一剑贯穿古今,雨珠都绕他而过,但身形又飘渺恍惚,时隐时现,显然不止在此间。

左丘吾已经被卷走了,湖心亭中的那张石质棋桌并没有静止。

棋局仍然在继续。

剧匮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来,走到石凳已经移走的空边,又慢慢地坐下来了——横平竖直的“规矩”,交织成囚笼,立成了他的方凳。

明明是纯白的【法无二门】锁链,明明交织链笼,锁链与锁链之间都留有很大空隙,这锁笼之间究竟囚着什么,却无法看见。

只隐隐听得不肯罢休的撞击声,似锁了什么恶兽。

左丘吾带走了那枚虚悬不落的白棋,重玄遵接雨离亭前,又随手续了一子。

现在剧匮坐在这里,成为执白的棋手。

他坐得板正,不太像在下棋,像开堂问审。

衣角似铁,不受风吹,亭外的雨声他也不琢磨,他自小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只知绳矩有责。探手自棋篓中,如拿“斩”字令,拈出一枚白——他的白棋上电芒闪耀,隐有天刑之威。

他拈着白棋,像拈着一柄开天的斧头,断颈的铡刀!威严森怖的气息,似将这湖心亭变成了法场。

可他的眼睛却是静而无澜的,默默注视着棋盘上,黑子的落点。

嗒嗒嗒,雨敲凉亭有闲声。

咚咚咚,子落棋枰,竟如战鼓鸣。

剧匮下起棋来。

雨落闲棋,本是悠闲滋味,可此时棋盘上的黑白二子,俨然如战场厮杀,定要分出生死。

黑白两条大龙已经缠杀在一处,眼瞅着将分出一地胜负……

最新飞出来的那颗黑色棋子,却骤停在空中,其间有悠悠的叹声——

“换人了啊。”

剧匮并不说话,只悬棋而待。下棋的过程,是他理解“规矩”的过程。棋上搏杀的每一步,都帮他更理解勤苦书院里所发生的一切。令他感受左丘吾坐在这里为何而争,对面的棋手又是为什么落子。

他的【黑白法界】,正在“立矩”。

他将审判这棋局。

黑色的棋子继续说话:“观棋如人。左丘吾长考后的那一子,本该是绝情的一‘断’。可是落下来后,却是羚羊挂角的一步,浑然天成,那种潇洒随意,左丘吾一生都不会有。我以为这就是接下来的对手了,但那一子之后,风格又变——你下棋是铁索横江,步步为营,严谨、冷厉,又杀机四伏。

黑棋在棋上叹:“想不到我这苦中作乐、万载一隙的隔世之弈,还能见得如此精彩的来客。”

剧匮静思片刻,他所拈住的那枚白色‘法棋’,终于也发出声音,只是威严又淡漠:“先应手的那人,的确是大国手。不过我的棋很平庸,只是些笨规矩,当不得先生所说的精彩。”

“若你的棋竟会被称为‘平庸’,则棋道亡矣!”黑色棋子里的声音道:“左丘吾从哪里找来的好帮手?他已完成当年的豪言,将勤苦书院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竟然已经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吗?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与虎谋皮,借火焚书呢?”

剧匮不动声色,通过棋子回应:“先生以为呢?”

黑色棋子里的声音道:“你们两个,应该都是近三十年才成名的。”

剧匮若有所思:“先生困在这里,已经三十年?”

黑色棋子里的声音倒是很平静:“从道历三九零一年算……应是如此。今年是道历新启三九三一年,对吗?”

剧匮心中一动。

《史刀凿海》所记的历史,是自道历新启而始,至道历三九零零年而终。

整部史书结卷落笔的时间,正是道历三九零一年!

而司马衡从此以后,再未出现在人前。

有人说他在闭关潜修;有人说找上门来要改书的人太多,他烦不胜烦,便躲了起来;有人说他追寻真实的历史去了……

说法有很多,唯一能够确认的真相,是他再也没有露过脸。

《史刀凿海》当初定下的是一甲子一次修订,很多人都在等待三九六零年的新篇。

这已经过去的三十年里,有太多惊天动地的故事,但也要真正落在史书上,在《史刀凿海》的书页里体现为文字,才叫人信服。

可是司马衡,还会再出现吗?

“如果我没有看错,您此刻应该陷在一片特殊的时空里。岁月不流,时如静海。”剧匮谨慎地道:“我在您的声音里,感觉不到时光。”

黑棋里的声音静默了片刻,似有一声微不可察的苦笑。

“这是我早年发现的一段特殊时空,这段时空游荡在能够埋葬光阴的‘历史坟场’中,我称它为‘迷惘篇章’。我曾经依靠它,逃脱了许多次历史危险。一度以为它也是我的书页。”

这人说道:“人不免将侥幸视为才能——现在我就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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