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多年之前的善举竟在此时尽数回涌,老槐树不禁长叹一声,顿感天道无常,却也有序。
老槐树通体金华流转,化作淡淡的波纹,如同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嗯?”
青鸟柳眉微微挑起而后紧皱,本就清冷的面色愈发渗出丝丝寒意。
老槐树躯干上那一圈圈纹路在不断由外而内汇聚,它并未把这些生机散布周身,而是尽数凝聚到了一点。
那些金色液体本就是老槐树的生命精华,即便时隔已久,但在那小玉瓶中并没有丝毫溢散,始终维持着最初的样子,那股磅礴的生机,足以令一片千万里的沙漠化作草原。
老槐树干枯的身躯在剧烈颤动,身后是一棵巨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占据整片天地的虚影。
若非躯体与枝干的轮廓,全然看不出这是老槐树昔年的模样。
“你这么做会加快死亡的速度!”
青鸟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大声厉喝,但并未出手阻止。
她清楚这是老槐树的选择,如果换做是她或许也会选择这样的结局。
但是对于她而言多少有些难过,毕竟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奔赴黄泉的准备,却被老槐树以天地之伟力强行救了下来,之后也是始终如同兄父一般对待自己。
大道忘情,忘情的有几人?所以始终便只有那几个站在大道的顶端,难有后继者。
“帮我拦住它!”
老槐树大声说道,精神抖擞再无之前的疲态,浑身青金流光璀璨,仿佛又回到壮年之时。
秩序链条环绕在它的躯体之上,那些表皮上的缝隙化作古朴的符文,此刻它的躯体被完整显现在世间。
根茎直入大地不知多远,但主要的枝干合聚为一,径直延伸到了苍穹。
那轮夕阳竟被老槐树的枝干所缠绕。
枝干磅礴有力,如同锁链一般拉扯着夕阳不能落入西山,但那枝干中段已经有了狰狞硕大的缺口,无法再持续太久,便会崩断。
青鸟摇了摇头,看了老槐树一眼,屈膝跃入长空,化作原形,一双巨翼轻轻挥动,周遭空间被划成碎片,直奔那轮即将入山的夕阳。
那轮夕阳竟是一只黑金色的金乌,腹部隐隐凸起,俨然有生出第三足的趋势,此刻巨焰缭绕,朝着那道奔袭而来的青鸟厉声嘶鸣。
青鸟丝毫不惧,冲了上去,这只金乌的修为隐隐还要压自己一筹,但老槐树始终还在制约着它,如果只是拦下的话还是足够的。
青鸟与金乌纠缠在一起,在苍穹上掀起大片光霞,云彩被碾碎飘零,那两对巨翼每次扇动便是一场风暴。
天际已经再难看到两者的踪迹,即便是残影也难以捕捉,天空被划出一道道缝隙,像是一年不断碎裂的镜子。
时有惊天动地的嘶鸣穿出,回荡在高空。
老槐树躯干上那些纹路如同溪流一般汇聚成了一点。
那金点所在位置的表皮裂开,从中透出一抹新绿,越来越浓郁,愈发凝实。
嫩芽初露尖尖角,那一点莹绿在通体干枯呈干褐色的老槐树躯体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如同行走沙漠之中偶遇的绿洲,生机勃勃的景象更多是一种希望。
老槐树的生机不断朝着那嫩芽积聚,原本因金色液体所略有改善的躯体愈发干枯,表皮上的沟壑越来越深,像是久不经雨水的河床。
而苍穹之中,青鸟与金乌之间的缠斗始终在持续着,金乌的阳炎与青鸟的青炎在本质上是不分高低的,但金乌的修为更胜一筹,即便是有老槐树的束缚,也非常棘手。
终于,肆虐天地的灵力归于平静,金乌不甘的嘶鸣,没有将敢于向它挑衅的青鸟吞噬。
那青炎的味道对他而言是致命的诱惑,如果吞下青鸟,绝对能完全生出第三只足。
而青鸟虽然并没有受伤,却也灰头土脸,回到了老槐树跟前,化作人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颗褐色的普通人拳头大小的东西。
而青鸟知道,那是一颗种子,一颗用生命仅剩岁月换来的种子。
“最后帮我一个忙,带着它离开吧,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老槐树声音写满疲惫,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局面。
青鸟沉默了,此情此景她并不清楚要说些什么,那种淡淡的忧伤像是哽在喉中难以下咽。
“走吧,我暂时还死不了,去孟先生那里走一趟,这里的事情他一定已经清楚了,还有不要怪他,他有自己的无奈。”
老槐树枝杈摇曳,苍老的声音尽力表现出和颜悦色的模样。
伤神片刻之后,青鸟纤腰微弓,拜别而去。
转身的那一刻,她扶摇而上,青炎呼吁而出,被灼烧殆尽的不仅仅是空气,还有眼角的那一点晶莹。
明明孟先生的居所便在石拱桥的彼岸,并不遥远,但她却展翅高飞,直入九霄,盘亘之后落在了对岸。
其间再没有回过头,她清楚这是对一个迟暮的英雄,尤其是老槐树这样的存在,最大的尊重。
待青鸟身影消失在远处之后,老槐树方才回过神来,神识散开完全笼罩这方天地。
这方它一手塑造的世界。
很久之前,久到它也记不清楚的岁月里。
这里本来空无一物,没有土地,没有山河,也没有那座石拱桥,有的只是一块巨大的顽石。
直到有一日,一颗巨树横渡虚无之海,穿过那道巨渊,漫游至此。
巨树停留在这里,蔓延千万里的根茎深入那块顽石,而后碾碎崩毁成或大或小的石块。
巨树将那些石块重新拢聚在一起,依照一定的方式组合,便有了这处大地的雏形。
这些仅仅只是个开始,真正要孕育一方天地,还欠缺很多极为重要的部分。
土壤,河流,空气,以及最为重要的生命都还没有。
继而那颗巨树深入巨渊,归来之时便有了土地,后来强行贯穿虚空之海,引来部分海流,空气来自于虚空之海彼岸的那处世界。
寻常修士,即便是那些大能,圣人都对于虚空之海,与大渊讳莫如深,而这巨树不仅能够平安无事的出入,甚至纳为己用。
尤其是大渊,吞噬万物,任何途径之物,皆会坠入其中,再难归来。
树动即是风,水至则云聚。
一方微小的世界便就此诞生,巨树以其自身撑开了这座天地。
但仍然有所欠缺,因为这里没有太阳,自然也就没有温度。没有生命,自然也就没有生机。
皓日的阳光完全被那座大渊所吞噬,更遑论穿过虚空之海的那道罡风。
巨树再没有办法,只好停下了手中的壮举,进入了漫长的等待。
终于有一日,一只金乌自以为实力强横,试图飞过那道大渊,但才飞出不远,便被那凭空出现的引力拉扯着,径直坠入其中。
仿佛被一双巨手掐着翅膀,亦似深陷泥泞之中,金乌满是绝望,后悔自己过于狂妄,试图飞越这处禁地。
大渊之中吞噬一切自然它身躯上的日炎也不例外,神识也无法散开,在绝对的黑暗之中,它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有呼啸的风声。
它已经无力挣扎了,任由自身坠落,却在此时突然感到一根绳子一样的东西将它的身体牢牢缠绕,猛的一扯,硬生生将自己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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