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这一日,微风和煦,尤记得初来之时,这皇城是何等波涛暗涌,这一座宫墙隔开的,是两个世界,也是两片天空。

可时至今日,这一方天地,反而成了避身之所,不知是乌云散去,重现光明,还是,我也同这宫墙中其他人一样,习惯了这乌云密布之下的生活。

曾经何其惧怕的泥泞之地,却渐渐成了唯一的依托,可现在,这一份依托也守不住了。

总归是堂堂左师娶亲,虽只是个妾氏,场面依旧不小,黎府的轿辇早早候在城门口,数十人的迎亲队伍直直排到了护城河外,倒是看得起我。

身上这绯红的喜服,是丝织处姑姑亲手缝制的,她的手艺非常人能及,为这一身衣裳也算是费尽心思。

这几年,看着姑姑慢慢老去,便像是看到自己的爹娘,便觉得格外亲近,姑姑对我视如己出,今日若看到这情景,恐怕也与自己的女儿出嫁一般,于是先前就专程跟她说好,今日不要来观礼。

所以,今日送亲的就只有连知韵与小印子二人。

自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小印子便整天愁眉苦脸的,又是筹备这个又是顾虑那个的,明明要叫我一声师父,这会子,倒做起我的长辈,处处都免不了操心。

倒是一旁的连知韵更为沉着冷静,从追云阁出来这一路,愣是一句话都没有,直到现在,也只是静静瞧着我,嘴角依旧挂着丝笑,却丝毫看不出悦色。

眼看着就要上轿,我忽的转身,朝两人俯身行了个大礼,能结识他二人,是我三生有幸,在宫里的这几年,多亏了他们的照拂。今日一别,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见。

许是太过动容,忽的生出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又怕自己一时真会忍不住,起身之后忙转身走开,唯恐再多看上一眼,真会控制不住。

隐隐看到城墙上那一抹黑色的身影,他终归还是来了,我却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驻足停留片刻。

上轿之后,才长长缓上一口气,掏出怀中的玉佩,不由一阵轻笑。

当年,便是这样一袭盛装来到寰方的这座皇宫,只是一直被晾在尺素宫,迟迟没有等到大婚之期。

看着手中的玉佩,不由生出一阵感慨,那时的濮阳临还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壳,自幼受人压迫,自然是寻到机会就要反抗一番。

所以,才会自作主张,在中秋之夜驾临尺素宫,因着黎太后阻挠这桩婚事,他便偏要对我百般关心照顾,如今想来,当时的濮阳临是有些年轻气盛,又有些少年二郎的幼稚任性。

可是最终,那场婚礼还是未能如期举行,那夜的一场大火之后,津国远嫁过来的珮荨公主便不复存在了。

原本,留在宫里是为了给阿黛她们报仇,至于之后的事,好像自己也不能说清楚,只是觉得这一条命是濮阳临救回来的,便生出一种心心相惜的感觉,亦或是,觉得今日的他,已具备足够的能力,所以想要依附与他。

这样一想,便不觉自嘲一番,人呀,总归还是不能依附于他人。

虽说是自己亲口应下的婚事,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难受。当时,黎嘉贺初次提及此事,濮阳临确实拒绝了,还是我自己跑去说非要嫁过去不可。

但当时,心里还是隐隐存了侥幸,想着兴许他会再挽留一下的,或是,不管我如何抉择,他都不会让我就这样离开。

不管我是不是自愿,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以为,他怎么也不会放我走。

然而,他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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