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拿在手中看了看便放在火烛上烧了,随后便出了雅间的门。

再回来时,她微微颔首,便坐到洛明川对面喝茶。

门缝下偶尔略过的人影,在地上拉了很长。

整整两个时辰,歌舞幻戏不断。

而那些茶商也在歌舞声中渐渐放开手脚,很多人都喝醉了。

喝醉了就好,喝醉便会胡言,胡言就能散播出更多的消息。

这一切都被对面雅间的姜至他们收入眼底,也知道这些人在永昌都和什么人来往。

而他们中间也有人被邀请至鹿鸣宴,能被鹿鸣宴邀请自然是荣幸之事,自然要炫耀一番。

于是,那些人在人群中总是很显眼的,姜至都记了下来。

宴席结束时,他们倒是得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这次鹿鸣宴之后,新一批定下来的茶童茶女会被送到南诏去。

而名单之中竟然有邱主簿的一双儿女。

若非邱主簿出事,这件事大概会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可如今,这一对姐弟失去父亲,母亲邱夫人的娘家雷氏一族又颇有名望,闹起来谁都没好处。

那个露出口风的人,还因为此事抱怨,说邱主簿死的不是时候,坏了他们的计划。

姜至听到这消息时,惊得半晌都回不了神。

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实在难以理解邱主簿的做法。

邱安、邱芳再不济也是亲生骨肉,

漠视不理也就算了,竟还要这般作践两个孩子。

南诏路途遥遥,送走后,还怎么回来?

回来后,真能活下去吗?

这简直就是送他们去死啊…..

百花宴散场已至深夜,姜至跟着洛明川从芙蓉巷离去。

无奇一直候在门外,待他们上车后递来一个鼓鼓的紫色绸缎袋子。

洛明川将东西倒出来,竟是十几个密封信筒,封口处火漆印着芙蓉花。

看来,是芙蓉巷递来了消息。

洛明川并未避着她,打开信筒取出密信,细细看了起来。

烛火将他的面容照亮,显的格外庄严。

姜至在他脸上扫了一遍,轻轻靠在车壁上,想了想,抱臂闭上了眼。

回到府衙,洛明川并未下车,似乎还要去其他地方。

姜至道了声,“大人辛苦,”便跳下马车径直往验尸堂走去。

验尸堂和洛明川理事的屋子不在同一处,在后一排靠里的一间屋子。

才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寒气。

门口站着黄县尉和一名典吏,应是接到命令要监督她验尸。

姜至与这二人并不熟悉,只简单行了一礼,便去隔壁屋子准备验尸的东西。

她加了一件棉衣,蒙了口鼻,又罩了一层麻布外衣才进入验尸堂。

墙壁上的火把已经被点燃,屋内顿时明亮了许多,也没有那么寒气逼人了。

黄县尉立在尸身旁侧,正看着蒙了白布的尸身出神,而那典吏则端坐于案前正准备记录。

抬尸的衙役大概是不敢乱动尸身,所以头颅与躯干,被放置在不同的木板上。

姜至绕过县尉走到木板另一侧将白布掀开。

随后,她将头颅和尸身放在一处,断口与断口相接分毫不差。

或许是怪力乱神,尸骨重合的那一瞬间,屋内的火把齐齐跳了一尺来高。

他们三人投射在墙上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叠在房顶上聚成一团奇怪的黑影,这动静将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县尉黄烈是个大黑脸,一年四季都不见笑颜,话也极少。

他的话少又和无奇那种目中无人、刻薄、冷漠不同,他应该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或许是不逞口舌之快,所有情绪都汇集于脸上。

分明才二十五六的年纪,却被一脸愁苦磋磨的生生老了十岁。

不过身子倒是壮,小塔似的站在那儿令人格外安心。

黄县尉只在刚才火光跳动时抬眼打量了一圈,随后便回复如常。

只那典吏年纪尚小,还吓出了声。

姜至连忙抬手向那典吏摆了摆,让他不要惊慌,转而继续验尸。

她细致地将尸身的衣衫尽数褪下,随后将衣衫展开平铺于地上细细查了一遍。

“衣衫、鞋袜无短缺,左臂、袍角有撕裂痕,是树枝挂痕。裤脚、衣左侧有少量泥污和花草汁液,应是在草地上翻滚后坠入河渠。”

泥是沟渠边缘特有的细泥,并非道路上的泥。

衣衫上没有凶手留下的一丝痕迹,哪怕是脚痕、撕扯痕。

她将硕大的青铜灯拖到木板边靠近脖颈的位置,头颅和上半身被照亮。

姜至用清水冲洗了脖子断口处的污渍,俯身再看那道伤痕,是她从未见过的平整刀痕。

纵然经过一日,尸身伤口已有肿胀腐败的迹象,但断骨处却连一根毛刺都没有。

更奇的是这断口,怎么做到毫无倾斜呢?

又不是铡刀铡的。

除非凶手挥刀的位置恰好和邱少隐脖子在一个高度。

邱少隐高五尺六寸有余,是修长有力的身形,凶手难不成飞起来砍人?

而且,无奇将周围都搜了一遍,确定并没有触动暗器的痕迹。

凶手该是何等高手才能造成这种伤痕。

尸身左肩上的黑红色伤痕最为显眼,蔓延至胸口,腰背、腿上也有几处痕迹。

这些痕迹明显是撞击痕,辦其大小,是树干无疑,但位置有些奇怪。

她紧了紧脸上的巾子,心中对先前的推测有了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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