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一看了看孩子,问道:“这是个男娃吗?”漪岚点点头,普一才劝道:“既已有了孩子,就不要那么悲观了,凡事要向好处去看,说不定会‘柳暗花明’、否极泰来。”

漪岚又高声道:“请萨满救我们母子。”说完,抱着孩子就要向普一行跪拜大礼。

普一赶忙上前去扶,劝道:“这全是你母子二人的造化。只是近来宗主性情乖张暴戾,这么大的变故,还是要谨慎些。你先在我这边安顿下,待时机成熟时我便向宗主禀报。”又叹着气道:“我想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定会给个说法的。”漪岚拜谢普一救命之恩,由着他去安排,心安理得地住进了萨满殿偏房中。

普一将漪岚母子安顿下便急匆匆地赶去见白崇一。一进殿门,便见他正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扶着额头,暗自伤神。听见普一进殿,也不抬头看他一眼,直待其施礼称颂,才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有什么事吗?”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普一,见他弯腰驼背,形容枯萎,知道乃是为自己服化金丹受到了反噬,心里便不由生出几分亏欠之意,面色也下意识和善了几分。

普一挺了挺身子,抖了抖精神,问道:“近来听闻宗主不悦,特来探望,也是来解心宽的!”

白崇一轻哼一声道:“是谁说我不悦的呢?不悦这个词是经你杜撰过的吧?原话该是暴躁乖张、不讲情面!解心宽?你用什么来解心宽?我是心胸狭隘到何种程度,需要你来解心宽!”越说越气,竟几乎要跳将起来。若放在往常,普一是绝不敢再说下去,然而此时他心里有了底气,不仅毫无退缩之意,却反问白崇一道:“宗主是为何事恼心?”

白崇一不答,站起身来,缓步下了台阶,将左右侍立的弟子谴下去,又反问普一道:“别个不知道我为什么烦恼,你岂能不知?”

普一不答,又反问道:“难道就没有疏漏吗?”

白崇一摇摇头道:“起初是三十一人,后来又更换了一百零九人,一一试过了,都没有半点迹象,看来,是我的缘故了。”普一一言不发,静等着白崇一继续吐露心声,他知道,唯有对自己,他才能肆无忌惮的倾诉,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枯枝败叶才不至于发霉变质。白崇一顿了顿,将火爆刚强都收敛起来,内心的悲凉迅速蔓延到脸面上,长叹一声道:“我纵横一生,也要强了一生,到后半途却落得这般田地,可气!可悲!可叹!费尽心机才找到了这枚金丹,又拼上身家性命将其服化,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都是上天对我的戏弄吗?”说到此处,一股业火在胸中燃烧起来,却很快又消弭下去,似是将白崇一真气耗尽了一般,整个人看上去比普一还要萎靡。

许久之后,普一才说道:“宗主不必如此,当心忧郁成疾。国不可一日吴君,族不可一日无主,要为察燕几千万人和白元十数万弟子保重身体。”

白崇一抬眼看了看普一,苦笑一声道:“连你也要跟我说这种话吗?我连自己都不能顾全,哪里会有心思顾全宗门和察燕?”此时的普一,心中不免有些轻蔑讥讽之意,心里道:“当年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又是何等的以天下为己任,急火火地夺了我的朝堂,如今却又怎样?”然而,这念头如癔症一般一晃而过,并没在他心里留下怎样的阴影。转念想到白崇一并不是真的悲哀,至少他不像自己那般,求之不得、徒劳半生。念及此,那种悲戚之感又蔓上了心头,让他本就佝偻的身躯更加蜿蜒,如一条将死的百足虫。

普一收拾了下心情,强打起精神来,语气中带着些许怨怼向白崇一道:“宗主一心只在新人而忘了旧人!须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白崇一先是皱着眉头,正要训斥,猛地想起什么来,转头看着普一道:“漪岚在你那里?”见普一点头,又上前一步,追问道:“她怎样了?”普一道:“他们一切都好!”白崇先是点点头,后忽然领会,惊问道:“他们?指得是谁?她跟了别人吗?”

普一不敢再卖关子,将前后经过向白崇一老实交代了。不待他说完,白崇一就要去寻漪岚,却被普一一把拽住。白崇一瞪着普一问道:“何故拦我?”

普一道:“宗主将他们母子二人接来,如何安顿?那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又以何名分示人?宗主当日对满堂凿凿而言,如今不过一年便要食言,他们会怎样想?”白崇一被他一连串的追问浇灭了热忱,茫然问普一道:“那该如何做?”

普一道:“以我之见,宜冷不宜热,宜静不宜躁。”白崇一自然知道此话的深意,站在那里摩拳擦掌道:“这初生的孩子娇贵柔弱,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你到药堂去取些安保的药材,再去宗主堂选一些精锐弟子时刻守在你那里。干脆将他们悄悄接进宗祠中去,那里除我之外别人不敢入内……”普一打断他的话道:“请宗主放心,我定全力保他母子二人周全!”白崇一见他说得恳切决然,便停下来,挺直了身子,拍了拍普一的肩膀,却没有说话,只是仰天长叹,似是吐尽了胸中淤积的丧气。至少,能够证明自己一切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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