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想了解女人的事,自己娶个女人不就得了?”

“老哥,你说得轻巧,好像那女人就大把大把在前面等着似的。像我这样的人,年轻时候都没能娶到女人,现如今黄土都壅到胸口上了,娶女人的事,也就只能当个梦在五更天里做做罢了!”

听老咕嘎说得凄凉,德贵老汉不由同情的望了他一眼,说道:“那也没准。说不定走着走着,你就会遇到个女人哩!”

“娶女人的事,下辈子再说吧。”老咕嘎依旧拉着德贵老汉的衣袖不放,乞求的说,“老哥,你就给我说说女人的事嘛!”

“说说,让你听得耳饱肚子饥?”

“耳饱肚子饥,那我也愿意啊!”

“真的愿意?”

“真的愿意!”

“唉,说说也是伤心的事。——那年大军在咱们老北乡一带剿匪,匪首金大疤被当场击毙,一众小匪也五零四散,跑得不见踪影,最后只剩下了六个压寨夫人。当时区政府发出告示,说这些女人有哪个光棍愿意领走,那就领走回家去做老婆吧。当时我三十郎当岁,正是裤裆里熬出火来的年纪,刚好剃头走到老北乡,于是就捡了个大便宜……”德贵老汉被求不过,只得重新坐下,娓娓说道。

老咕嘎双眼眨也不眨的紧盯着德贵老汉,脸上现出十分羡慕的表情,仿佛在说:唉,这样的好事我咋会就没碰上呢!

“只要有了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人,就会有大无畏的革命首创精神,就会迎着困难上顶着风浪走,抢时间,赶进度,多快好省的搞好引丹工程,早日让首都人民,让伟大领袖毛主席喝上甘甜的丹江水……”

大喇叭里的评论声音似乎渐渐微弱了,远去了。

“领走也得有个领走的章程呀。这是活生生的女人,又不是大街上卖的萝卜白菜,能让你随便的挑随便的拣吗?人家区政府里有的是能人,把六个女人编上号藏在屋里,然后让我们六个光棍在外面抓号;抓到号了,不管肥瘦,无论美丑,只能把对应号的女人领走!”

“这办法好,不偏不斜,公平合理。——要我说是个女人就行,哪里还顾得上肥瘦美丑哩!”老咕嘎拍手叫道,“俗话说光棍打三年,看见老母猪都当貂蝉哩,看见蚊子苍蝇都是双眼皮哩!”

“我领的女人姓杨,叫杨如玉。那年二十六岁,父亲在旧社会里当过私塾先生,是被土匪硬抢进匪窝子里的,不但人长得好,而且还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她温顺乖巧的跟我回到家里,对我说,哥,我在土匪那里受尽折磨,早就不想活了;只要你对我好,不打我,我保证跟你好好的过日子……”德贵老汉继续娓娓说道。

老咕嘎接口说道:“要是我,这样的女人供到头上天天烧香还来不及哩,哪里就舍得要打!”

“谁说不是哩。——我和那女人在一起过了五年,我没有动过她一指头,我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在她面前自称一声老子罢了;她也对我好得厉害,三九寒天也从来争着抢着,不让我刷锅刷碗。”德贵老汉道,“她对我说她自幼便有洁癖,嫌我刷得不干不净,可我知道她那是因为心疼我,担心我的手被冻着了,才不让我刷的……”德贵老汉继续娓娓说道。

“好女人,天下一等一的好女人!”老咕嘎连连点头,感动的说。

德贵老汉说道:“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好,她开玩笑说:栽你手里了呗!”

“好女人,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女人啊!”老咕嘎再次感叹说道。

德贵老汉继续说道:“冬天的夜晚,她早早的就上了床给我暖被窝……”

“对,我奶奶说过,娶了媳妇干啥儿?点灯说话儿,吹灯亲嘴儿;白天洗衣裳儿,晚上暖脚头儿……”老咕嘎继续接道。

至此时刻,德贵老汉仿佛早已忘了老咕嘎的存在,自顾自的目视前方,娓娓叙道:“我俩在一起的最后那年春天,她对我说,哥,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愿意让着你疼着你,惯着你一个人……”

“后来呢?后来那女人呢?”老咕嘎直听得眼泪汪汪,不由自主的问出了最关切的话题。

德贵老汉仿佛没有听到老咕嘎的问话,只是继续的喃喃语道:“那五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也最幸福的五年;如果可以,我宁愿少活二十岁,也想重新回到那五年的时光里去……”

“后来呢?后来那女人呢?”老咕嘎眼泪汪汪,重复问道。

“后来,后来……”德贵老汉忽然呜咽一声,双手捂住了脸,声嘶气噎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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