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寄来的?”

他干笑几声,随手将信扔在一旁的小榻上。

“赤乌这小子,知道我认不得中原字,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不是赤乌殿下,是···是大虞皇室寄来的信。”

“哦?那个什么雍亲王刚登上皇位,就这么急着献殷勤了?那赤乌呢?怎么还不回来?”

裕达轻啜一口酒壶里的马奶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不是啊,大汗!是···”

军师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决然开口道,

“是季家的人,他在信里说···说赤乌殿下联合雍亲王肖铎屯兵京城,意图谋反。如今···如今赤乌殿下已死,数千北境士兵也···”

军师看着裕达逐渐褪去血色的脸,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还说,若我们不与他们签订休战契约,就会把赤乌殿下的头颅悬在军旗上,举兵来攻北境···”

砰的一声,盛满酒液的酒壶被裕达狠狠砸向地面,瓷片登时碎裂一地,泛黄的酒液在皮毛制成的地毯上渐渐晕开,瞬间,整个帐子都被酒气充盈。

裕达暴跳如雷,裹着数层夹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想要开口骂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究竟是悲伤更多,还是愤怒更多呢?

但是不管如何,他知道,如今自己已没有选择了。

“那大汗,我们是否要按他们说的,三日后于界河处签署休战契约呢?”

军师此时已吓得不轻,却仍是大着胆子问道。

“就这么办吧。”

裕达叹了口气,浑浊沙哑的语气显得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般,全然不复从前纵横驰骋的雄风。

军师看他这颓败的模样,亦是唏嘘不已。

见裕达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俯身行了一礼便径自离开了。

是夜,钟芳懿颓然地躺在床上,望向暗淡灰白的天花板。

已经过去了半宿,可脑中的那根弦依然紧紧绷着,让她无法入睡。

倒不是因为白天睡得太久,实在是那个帖子让她异常苦恼。

想起前两次进宫的经历,她有理由相信今天发生的怪事就是在提醒自己,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可是···

怎么敢不去呢?

如今季风林不在,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将军府。若是陛下因为这事迁怒于他,那可如何是好?

“哎呀,烦死了烦死了!”

钟芳懿辗转反侧,两个小人不停地在脑中打架,弄得她心力交瘁。

她想着,要是季风林在就好了。要是他在的话,至少可以替自己兜着。

可现在他不在,自己上次又那样骂了那两个废物世子,这次去了还不得被他们狠狠报复?

还有永平,万一又被她刁难该怎么办?

还有···

直到晨光熹微,钟芳懿愣是一宿没合眼。

府外鸡鸣阵阵,家家都晨起劳作。

钟芳懿支撑着沉重的身体坐起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今日虽要赴宴,可她已没心情打扮,只拿了铅粉粗粗遮了下自己眼底的青黑。

随意套了个夹袄走出去,身后是杏花焦急的呼喊声。

“夫人,您等等我啊!”

钟芳懿回头,就见杏花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停下。

“夫人,今天将军不在,我陪着您一起去!”

杏花今日好好打扮了一番,身后还背着一大包瓜果点心。

“走吧,夫人!”

杏花牵起钟芳懿的袖子上了马车,一路上,她的小嘴叭叭个不停,似是对这次进宫赴宴极为兴奋。

钟芳懿困倦地靠在车沿,摆摆手拒绝了杏花递来的橘子。

“哎···”

到底是初出茅庐,没有经历过这皇家的险恶。

等到今天过去,只怕这小姑娘这辈子都不会再对皇宫的繁华有什么渴望了。

过了不久,车夫拉起缰绳,马车就这么平稳地在宫门前停下。

钟芳懿怀着赴死的心情下了马车,看着巍峨耸立的宫门,她再次打了个寒战。

“杏花,一会儿你千万不要乱说话,就算是有人刻意刁难,也千万别强出头,记住了吗?”

钟芳懿侧过身,对着杏花低声耳语。

杏花虽不解,却还是乖乖点了下头。

毕竟这皇宫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但凡靠近这里,都会让人不自觉地噤声屏息,不敢造次。

甬道绵长,一直延伸到御花园处。

小太监领着二人到了御花园便离开了,只留下钟芳懿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要赴宴吗?为何到这儿就停下了?

正想着,身后一道温婉清丽的女声幽幽传来。

“将军夫人,您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这赏春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钟芳懿回头,就见皇后娘娘一身暗紫色的缀金夹袄,头上梳着时兴的飘云髻,整个人显得明丽而不失贵气,庄重而不失俏皮,当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秦婉芝见对面的女子如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倒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走近几步,对面的女子仍呆愣在原地,一点没有接话的意思。

她轻咳一声,钟芳懿这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钟芳懿连忙小跑过去,俯身行了一礼。

“娘娘,抱歉,我来晚了。”

她说话时脸涨得通红,半点也不敢抬头。

“无事,本就是寻常宴席,不过是京城贵女小聚,将军夫人不必拘礼。”

说着,秦婉芝便领着钟芳懿向着御花园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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