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俊铖策马登上一座土坡,眺望着远处的雩都城,城池并不高耸,城墙经过改造,但大体还是传统的夯土城墙,城外靠近江滩的位置修筑着一座棱形堡垒,堡垒主体也是土石建造,和雩都城形成犄角之势,控扼通往雩都的贡水水道,明显是用来防御敌军从水面进攻。

城外制高点上都修筑了一座座棱堡,还有许多没有修筑完成的外围堡寨则被直接废弃推倒、留下一片废墟,雩都四面环山,处在一处江水穿越而过的盆地之中,四面山林清军也立起了大寨堡垒,堡中的炮火能够轰击城池,同样也能掩护雩都城的四周。

雩都处在贡水北岸、梅江西岸,清军也在梅江东岸、贡水北岸立起了一座堡垒,与雩都城隔江相望,卡死了两江交汇之处,同时也掩护着城池的东面。

“这种地势,咱们只能在西面和北面两处发起进攻,最有利的攻城位置还是在北面,但要在北面布兵攻城,就得先把雩山上的清军堡垒拿下来!”时代有手里拿着一张草图,身边围着几个红营的将领:“清军的布置颇有章法,各个堡垒之间都能以炮火掩护,跟清军对炮一定是咱们吃亏的,所以此战关键还是要靠土工作业!”

“围城壕完成之后,咱们的战壕要按照图上位置推进,先截断城内清军和城外堡寨的联系,然后重点拔除雩山清军主堡和东岸堡垒,借此两处堡垒布炮轰击城内,到那时候,城内清军已彻底成孤军之势,想来军心士气也得崩溃了。”

侯俊铖在一旁听着默默点了点头,火炮大规模运用于战争之后,土工作业以抵消敌军的火炮威力并不是独属于欧洲人的发明,明末之时早期的清军在面对明军的优势火力之时便有土工作业的传统,清军挖壕的本事一直不差,只不过没有像欧洲那样形成一整个战术体系而已。

侯俊铖对于沃邦攻城法也只知道一个大概,但实际上还轮不到他来出主意,就已经有将官提议以土木作业的方式攻打雩都各处堡垒和城池,清军孤立无援、红营又不想造成重大伤亡的情况下,这种掘壕逼城的战术,自然是最好的战术选择。

放眼看去,红营的战士们已经在进行着攻城的准备,先自西向北从贡水到雩山挖掘几道深壕,深壕之后立下木栅,然后再于壕栅内侧立营,再在营外面向雩都城的方向挖壕立栅,这样便能用最少的兵力将城池围死。

这也算是清军标准的围城之法,当年清军在辽东就是用的这种方法围困明军,红营直接将它抄来,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与此同时,红营还分出一部人马渡过贡水自南岸沿江封锁雩都城,与雩都隔江相望的东岸堡垒,同样也正被红营一部掘壕包围着。

红营的正兵要保存体力准备进攻,挖壕的工作便主要由各部的备选兵和田兵进行,壕沟两侧隔一段便有一队穿着大红行装的男男女女敲着竹板唱着一曲曲莲花落,他们原来都是吉安各地的乞丐和妓女,唱曲练嘴本就是吃饭的本行,只不过以前唱的是淫词秽语,如今唱的却是激昂的唱词:

“打竹板,哗啦啦,战士们听我讲一讲,英雄的阵地像泰山,清狗见了打颤颤,就凭咱们决心大,石头也能变稀泥,不管土地有多硬,也要掏成一座城,又挡风来又挡雨,敌人的炮弹打不垮,这样的工事真少见,气死城里的姚启圣,开大炮、抛炸药,送给清狗当干粮,努力干、齐声吼,吓得清狗抖三抖!”

“倒是真没想到稗村先生不仅能写戏曲,还能写莲花落!”侯俊铖微微一笑,扫了一眼正在给各部将官布置任务、指点细节的时代有,目光又落在了远处的城池,眉间又微微皱了起来:“姚启圣的团练,终究还是老旧的底子,新式军队对付一支旧军队……为什么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雩都城内也在做着防御的准备,城墙上火炮的炮衣都被扯去,挡板、护棚一块块立了起来,悬护和各种临时的工事也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检查,四面瓮城之中集结着一支支团练兵卒,却并没有立刻上城守御,而是围绕着瓮城里临时搭起的戏台,听着姚启圣找来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着戏。

姚启圣此时便在西门城楼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瓮城里听戏的团练兵将,戏台上唱的是经典的剧目《说岳》,如今战事将至,自然不可能唱完全篇,姚启圣精心选择其中忠君报国的段落令戏班传唱,效果倒是不错,唱得那些听戏的团练将官兵卒热血沸腾、激动非凡。

一段唱罢,趁着团练官兵正激昂热血之时,一名监纪推官走上台去,握着拳朝天挥舞着,声嘶力竭的朝那些团练官兵喊道:“弟兄们!咱们吃了这么久的皇粮,今日到了报答圣恩的时候了,咱们该学岳爷爷为朝廷、为皇上效死!谁他娘的做懦夫,日后就要跟秦侩一样遗臭万年!”

“红营贼寇,他们要抢你们的田、夺你们的家财、要你们的性命!红营贼寇到了一处,必然大肆烧杀富户、掠夺田地,你们家眷内迁之时,可都是分了田土的,若是挡不住红营贼寇,不仅你们要上公审台,家里的田财也会被抢光,你们就算留下命来,也会被拉去挖矿,家里人也得饿死!折磨死!”

那监纪推官喊的情真意切,眼里甚至滚下泪来,姚启圣选择监纪推官之时,大多是选择的被红营打了土豪幸存下来的官绅子弟亲友,这帮人对红营自然是刻骨的仇恨:“在大清,你们每日四两的月饷吃着,朝廷把别家赶走,把他们的土地分给你们,对你们何曾有过亏欠?可若是红营占了赣州府,你们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学岳爷爷,当个忠君报国的大英雄,为千古传颂!”

那些团练官兵嗷嗷叫喊起来,姚启圣嘴角牵出一丝冷笑,看向远处一个山岗上树起的一面红旗:“思想啊……反剥削、反压迫是思想,忠君报国,就不是思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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