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荷一个?人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回程的车票钱都没有?。
温知禾不认为宋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但温荷也确实掏不出什?么钱,整个?人都很拘谨,全程都得由人领着。
小县城的交通不是很发达,包辆网约车送到?机场会更省事方便,温知禾帮她下单了一辆,打算在开工之前将她送去车站。带着温荷到?酒店暂时安置等车,拿到?身份证的时候,温知禾才发现这是一张已经过期消磁的,问她怎么来的,还是车站有?好心人给她办了电子版的临时证明。
身份证上的温荷还是六年前的模样,一头?长发往后捋,有?中年人的岁月痕迹,但看着挺有?精气神,现如今她剪了个?及耳的短发,白发若隐若现,仿佛老了十几二十岁。
温知禾把温荷的身份证塞回包里,接了杯热水递过去,打完电话回来,语气很淡:“一会儿车来了我的助理会陪护你到机场。”
温荷抱着喝完的杯子,停顿须臾,考虑了许久:“知禾,你真的不愿意帮一把宋叔叔吗?好歹他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如果他一不小心进去了……”
“和我有关系吗?”温知禾冷不丁打断,深深地看着她,“他是生我?的人,还是养我?的人?这些年我有花过你们家一分钱吗?”
温荷眼眶微红:“那你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呢?”
温知禾眼角也涌上一股热意,她忍着不发作,反而?笑了下:“嗯,也就这种时候你想起我?了。”
温荷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她潸然泪下,连忙解释:“是因为家里经常有?人来催债,我?是受不了才来找你。”
“受不了就离婚。”温知禾说得平静,几乎是下意识:“反正?你也不是头?一次离婚了。”
温荷愣了下,仿佛明白过来什?么,音量拔高?了些:“你还是怨我?和你爸离婚?”
她不唯诺,眉心紧锁着,穿透过往的时光,说着起曾经的话:“你爸那种事闹到?街坊邻居人尽皆知,你觉得我?要是不和你爸离婚,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知禾,是你爸抛弃了我?们!”
“我?不认为这是抛不抛弃的问题,我?也不喜欢这个?词。”温知禾捏着桌边,让自己稳定心神,水雾从瞳孔里散去,坚定又平和,“是你带我?走出那段婚姻,告诉我?今后只有?我?们母女?彼此,所以要好好过日子,不要管别人的目光。”
“但如果非要说抛弃的话,不是你抛弃我?吗?妈妈。”最后二字,温知禾说得清浅又轻微,像泡腾片落到?水中,很快消散,弥留的气泡是昙花一现,是许久未称呼的陌生。
温荷的气焰泄尽,眼里花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看着温荷以前的旧照片,再看现在的她,温知禾始终不明白,当?初穿着挺括制服,那样耀武扬威,傲气十足的温荷到?底去了哪里。
她小时候是那样崇拜她,听她说离奇又惊险,怪诞又啼笑皆非的案件,转瞬去班级里,头?头?是道、依样画葫芦地讲给朋友。
温荷不再做那份体?面威风的工作,去端茶倒水,去别人家里帮佣,也是她的选择,温知禾没法置喙,可她为什?么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抽身,又能很快毫不犹豫地投入另一段没有?自由可言的婚姻里做家庭主妇?
她有?多少年没有?自己出远门过?身份证是过期的都不知;她有?多久没有?给自己买件衣服?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前年夏天的裙子。
从发誓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再到?引以为鉴绝不重蹈覆辙;从曾经促膝长谈无?话不说,再到?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罅隙里不是穿透的过堂风,而?是一堵实实在在厚重的墙垣。
青春期时太过敏感,温知禾不是没向她说过那些刺痛人的话,她喧嚣,不忿,锲而?不舍地质问、控诉,企图让温荷像从前那样;也曾顺从,平和,默默无?闻地承受不被关?照、记起的时光。
或吵闹或安静,或蛮横或冷暴力,她不得不承认,那时的她还是很爱温荷。
可现在她绝不可能帮她。
一通电话打破宁静,是网约车的司机拨来的,听着耳畔属于当?地人的女?声,温知禾思?绪迁回,揉了揉眉心:“嗯,马上下楼。”
她看向温荷,双眼淡得像圆镜:“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是温荷曾在电话机里对她说过的话。
她走过熟悉的街道小路,来到?老式楼房,因为找不到?钥匙打不开门,就坐在楼梯口做作业。
绕到?楼房隐蔽的铁栅栏旁,温知禾看见温荷从一辆轿车下来,她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和当?时还是陌生男人的宋清风相拥,互诉衷肠。
那时她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值得高?兴的秘密。
后来她才知道,温荷要去一个?新家。
不属于她的家。
温知禾收拾好情绪,将温荷送到?楼下。一路上,温荷都很平静,直到?看见那辆车,她忽然不顾旁人的目光,没那么体?面地拽着她的衣袖,像豁出去般,哭诉着辛酸不易。
酒店礼宾、助理、过往的路人一一看过来,这里距离片场不远,还有?刚吃完午饭的工作人员往她这眺,温知禾揽着温荷的臂弯,难以撒手?,颇有?种被架起来的感觉。
青天白日,她难捱这么多人的目光,手?在抖着,并没有?发现口袋里颤动的手?机。
贺徵朝第三次关?静音拨去电话,仍然不被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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