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许多有关睚眦的图片,不可能不认识,吴叔叔和祁落的反应更证实了我的想法,祁落捂着胸口,睁大双眼呆立在原地,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吴叔叔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都带了哽咽:“……云胭?”
这只睚眦,是属于沈阿姨的那只。我不知道他是哪来的,但是我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那个叫我名字、让我不要抗拒她的声音是沈阿姨的,现在在我的手上流动的灵力也是她的。可是她到底在哪?我只能听到她的声音,能略微感受到她的存在,可我看不到她,是她不想……还是不能出面?
我还没想清楚这件事,站在我身边的睚眦呼的一声就冲向了祁落,鬓毛飞舞,獠牙直冲祁落的脖颈。可很快另一只睚眦也出现了,他的速度很明显要更快,在沈阿姨的睚眦碰到祁落之前,就一下子把他顶飞了出去。
吴叔叔和祁落都还在愣着,何悠然的指尖泛出黑色的灵力,让他自己的睚眦挡在我和祁落之间。那个黑色和他太不相符了,我还是习惯那个像白云一样纯洁的灵力。
吴叔叔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过来站在两只睚眦中间,伸手做出拉架的姿势:“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吴叔叔的眼睛还是红的,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管面前有再大的冲突,他再想和祁落算总账,都不及沈阿姨出现的一瞬间要紧。更何况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打起来。
睚眦刚才虽然没有碰到祁落,但祁落被吴叔叔打伤了,睚眦的去势又凌厉,他还是被掀翻在地。我看着何悠然把祁落扶起来,又捡起自己的长枪,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看过我。
“云胭……云胭在这吗?”吴叔叔的声音发抖,像是濒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往我站的方向看去,“小晚,你有没有看见云胭?”
我摇摇头,无奈的笑,就算我看见了,也根本不记得沈阿姨长什么样子啊。
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小小的动静,是哥哥的方向。我下意识的看过去,他又吐了一大口血,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何悠然和祁落的方向发了一股攻击的灵力,深蓝色的灵力里夹杂着血红,但哥哥状态很差,那股灵力被何悠然挡住了,他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哥哥,又转头看了看我身旁的睚眦,表情只有一瞬间的纠结,就打了个响指,一股黑色的灵力绕过吴叔叔,又快又准的打中了我。
我压根就没想到他真的会攻击我,也没想到他的速度居然可以这么快,只来得及用弓挡了一下,但还是被甩了出去,我的后背打中了办公室的落地窗,玻璃碎成一地,我也直接从六楼摔了下去。我原本想召出南风,但沈阿姨的睚眦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在半空中就把我接住了。我趴在睚眦的背上干呕,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已经飞出了总督所的范围,落在后门一处很偏僻的地方。
我快速的摸了摸被何悠然打中的位置,应该没有骨折或者内出血,只是因为多少有些冲击力,我才会干呕、咳嗽。下一秒软糖驮着已经昏过去的哥哥俯冲到我身边,软糖几乎是重重的砸在地上的,她受哥哥的状态影响很严重,嘴角也在流血,下一秒就消失了,变成纹身回到了哥哥体内。
吴叔叔终于出现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手指颤抖着,但动作也很利落,把传送符咒贴在我和哥哥身上,现在我们出了总督所的范围,终于可以用吴叔叔的符咒回去了。
只是……我还是不死心的转头看向祁落办公室的方向,那里已经离得很远了,大概只有我的视力才看得清楚,我看到何悠然用他的长枪使劲的扎了几下在他面前的一个防护罩,应该是吴叔叔留下拖住他行动的。祁落在他身后昏迷着,胳膊的角度一看就是骨折了,估计是吴叔叔打的。何悠然扎了几下防护罩却没能打破,黑眼睛焦虑的往下看,试图找到我们。
就在那一瞬间,我和他的目光对视了,他能看到我,但应该看不清我,我却能清楚的看到他松了口气。此时吴叔叔的符咒生效了,我被拉进了传送阵里,那双黑眼睛,那个我最熟悉的人,我原本以为带他来总督所,他会为我们带来最大的胜算,可他还是选择站在了我对面。吴叔叔顾虑他的感受,没有和祁落起正面冲突,祁落让他来要挟我,就是看准了没有人舍得攻击他。我们都被命运的洪流和家族的恩怨裹挟着,一不留神,他已经站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
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会怎么选,我们又会变成什么?可已经容不得我考虑那么多了,几乎是一瞬间我回到了家里,和他有千里之隔,什么也看不到,也什么都看不清了。
哥哥在我旁边扑通一声趴在地上,我猛地回过神来,和吴叔叔一起把他抬到床上。哥哥脸色苍白,嘴角还有血迹,我扑过去按了按他的脖子,还好,还有脉搏。
吴叔叔噼里啪啦的把哥哥房间里的所有药全都拿出来,又让我去隔壁更衣室把最大的药箱拿来。我跑回来的时候,哥哥猛的咳嗽了两声醒了,看到我们在家,一下子就哭了:“我疼……”
哥哥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他那么怕疼,也不知道祁落给他下了什么毒,他在总督所忍了那么久,大概也是到极限了。我赶紧去拉住他的手:“哥哥,没事,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我全身都疼。”哥哥的脸皱成一团,四肢都在抽搐、颤抖,“吴叔叔,你快……救救我。”
“没事了孩子,没事了,”吴叔叔刚刚已经给哥哥快速的打了两针,又贴了符咒,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我转头看哥哥,他已经疼晕过去了。灵力和灵士的筋骨相连,溶于血肉,就这么生生的剥掉灵力,不亚于把筋骨血管从身体里扒出来,甚至连骨头都会疼。我的心猛的抖了一下:“有什么办法吗?”
吴叔叔忙着在一堆止疼药里翻找,又拿出了绷带,用灵力加固了好几圈:“没有办法。只能等他自己熬过去了。”
“那……”我才说了一个字,哥哥又醒了,喉咙里发出凄厉的惨叫,攥着我的手紧绷着,每块肌肉都在颤抖。吴叔叔按住哥哥,用绷带把他的手脚都固定住,避免他伤到自己,又让我给他打了一针止痛,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哥哥本来就青霉素过敏,能用的止疼针没有多少,而且就算再多的止疼针打进去,面对抽骨剥筋的痛苦,也只是杯水车薪。
哥哥在床上怒吼着,哭泣着,双腿和双手使劲的乱蹬,试图赶走哪怕是些许的疼痛,可毫无作用。他不断的疼昏又疼醒过来,最严重的一次,他吐了一大口血,撑起身子就用头往墙上撞,大概是头疼的实在是受不了了。吴叔叔眼疾手快的用手挡在哥哥和墙之间,哥哥的头狠狠的撞上去,我听到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想去帮忙已经来不及了。
吴叔叔的额头沁出汗珠,把扭曲变形的手放在身后,赶紧用灵力在墙上做了厚厚的一层缓冲。哥哥又晕过去了,吴叔叔用好的那只手摸了摸哥哥的头,看表情应该是没什么事,便召唤出云烟让他看着哥哥,才往手上贴了张符咒治疗。我的胳膊被哥哥抓的都是血,但此刻我们两个谁也顾不上自己了,只希望哥哥能快点熬过去。
这个夜晚比任何一个都要漫长,我也不知道哥哥昏过去又醒过来多少次,我和吴叔叔一直在旁边守着,每次他醒来的时候就按住他的手脚,不让他伤到自己,又用冰敷和退热贴,让他好歹能舒服一些。后半夜的时候打进去的那几支止疼针终于见效了,哥哥昏睡过去的时间长了些,但依旧会疼醒,我和吴叔叔想让他喝点水,又试图给他输液,可他抽搐的厉害,根本就没什么用。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哥哥又醒了,但这次他没有痛苦的哀嚎,只是缓缓地把头转过来看了看我,喘着粗气,抽搐逐渐平息下来。
“小阳?”吴叔叔一直坐在旁边,看到他不再抽搐了,赶紧在他身上摸了摸,又探了探他的额头,“还疼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哥哥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吴叔叔:“吴叔……”
“我在,你没事吧?”吴叔叔握住他的手。
“我不想再疼了,”哥哥的声音委屈的打着旋儿,像个被欺负了很久的孩子,终于看见了能为自己主持公道的人。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看见吴叔叔的一瞬间就掉下眼泪,“我不要疼……”
“不会疼了,已经过去了。”吴叔叔强忍着眼泪安慰他,“没事了,好好睡一觉吧。”
哥哥大概还想偏头看看我,但他一宿没睡,又被生生剥走了一半灵力,实在是没有力气了,直接昏睡了过去。我和吴叔叔赶紧把绑住他手脚的绷带取下来,给他换下汗湿的衣服,打了点滴,又在他头上放了个退热贴。我们互相看了看对方,都被哥哥无意识中打到或者抓破了一些地方,两个人都像刚从鸡窝里爬出来一样惨不忍睹。
“吴叔叔,这样就没事了对吧?他不会再疼了吧?”我小声的问。
“不会了,”吴叔叔擦去额头上的汗,“已经过去了,他还要再休息几天才能缓过来,但至少不会再疼了。”
我在心里已经把祁落五马分尸了几百遍了。就算不为别的,他让哥哥受了那么大的罪,我一定要让他还回来,最好是用命去还。
我环顾四周,和我们一起回来的睚眦一直安静的蹲在角落,只是我和吴叔叔刚刚一直都在看哥哥,短暂的忽略了他。我向他招招手,他慢慢的踱过来,在我肩膀上蹭了蹭。
“他会没事了,他会好好活着。”睚眦转头看了看哥哥,我又听到那个女声对我说。
“……沈阿姨?”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吴叔叔原本一直盯着哥哥看,但听到我的声音,他猛的转过头来,双眼茫然的在我周围搜索:“你在和谁说话?”
我一愣,虽然那个女声一直只有我能听到,但难道吴叔叔现在看不到睚眦吗?我又转过头去看睚眦,他的身形还在,但鬓毛和双角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和我想的一样,这根本就不是睚眦,只是灵力幻化的形状罢了,灵力并不持久,为了维持形状,只能让能看见的人越来越少,如今也差不多要慢慢消散了。
“晚晚。”那个温柔的女声又出现了,但不是睚眦说的,而更像是在我的脑海里,“晚晚,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我下意识的想点点头,可是我看着吴叔叔满心期盼的看着我,他盼了那么久才盼来沈阿姨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刚刚在总督所看到了睚眦,听到了从我嘴里发出的沈阿姨的声音,为什么沈阿姨不和他说话,偏偏只让我看到睚眦,只和我说话呢?明明他们两个才是日思夜想,百念却不得相见的人啊。
“那吴叔叔怎么办?”我对睚眦说。
脑海里那个温柔的女声很久都没有回应。下一秒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我还没来得及再问,就倒在地毯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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