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选了一个在庭院里画街景。
“注意把握色调。”孟诗鹤说,“把雪处理成淡黄色,阴影呈暗淡的蓝色和灰色。”
“好的。”冢本夫人说。
这天傍晚,冢本大佐回来得早。
晚餐的时候,聊起了那幅拥战主题的画。
“佐藤太太,你觉得那幅画的创意不合适?”冢本大佐问。
“大佐,真的不合适。”孟诗鹤说。“首先,那是一次偶然事件,我也没有人们传说的那么勇敢。其次,我的背上有枪眼,画面有点血腥。这样赤裸裸地表现拥战主题,太过直接,也缺少美感。”
冢本大佐频频点头。
“这么画也不能让冢本夫人的绘画艺术,发挥到最好。我不想让参观的人觉得夫人只能画宣传画。”孟诗鹤接着说道。
“依你之见呢?是不是画一幅军武制作所的工人在造枪造炮,比较合适?”冢本大佐问。
“冢本君,你先听听佐藤太太怎么说。”冢本夫人说。
“冢本夫人善于画人物肖像。”孟诗鹤说。“不如画一幅国防妇人会会员支持战争的肖像画。”
“用肖像画来表现拥军的主题,这个主意不错,难度很大吧?”冢本大佐说。
“相当有难度。但是,冢本夫人完全有能力驾驭。”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问:“那么,画谁呢?”
孟诗鹤说:“我家隔壁,住着一个八木太太,她已经决定将两个儿子同时送去参军。我早上来您这儿的时候,八木太太正把房子改造成一个小工厂,准备为皇军缝制军服。画她怎么样?”
冢本大佐诧异道,“有这人?这可是个实体拥军人,是榜样。”
“是。”孟诗鹤接着说道。“八木太太眼睛深陷,却又透出对大日本皇军的热爱。以几叠整齐的军衣和正在缝制军衣的几个妇女做背景,来反映八木太太熬夜为皇军缝制军衣的主题。你们觉得怎么样?”
冢本夫人说:“我觉得很好。”
冢本大佐也兴奋地说:“佐藤太太果然是搞艺术的。艺术家的思维和我们军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
孟诗鹤注意观察冢本大佐的表情,觉得冢本大佐对自己的戒备,又减轻了一些。
孟诗鹤微笑着说:“这张画的画幅,尽可能大一点,作为画展的主打画。画好了,可以由你们日军参谋本部出钱收藏。”
冢本夫人也笑着说:“是啊,冢本君,你们陆军钱多。”
孟诗鹤回到家,见刘简之还没有回来,便带着小礼品,走到八木太太家敲门。
“佐藤太太?”八木明子把门打开,惊讶地叫道。“快请进。”
孟诗鹤走进屋子,发现八木太太和樱子正在清扫地上杂物。拆下的木板被制作成一个矩形工作台。大水缸放在墙角。已经灌满了水。
“八木太太,忙着呢?”孟诗鹤跟八木太太打着招呼。
“是啊。我身上脏兮兮的,你找我有事?”八木太太停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说。
“我想让你给冢本夫人当模特。”孟诗鹤说。
“当模特?”八木明子惊讶地问。“佐藤太太,你说让我妈妈当模特?”
“我和冢本夫人将会在帝国美术馆举办一个画展。”孟诗鹤说,“但是,还缺一幅画。”
孟诗鹤接着说道。“这幅画要表现拥战的主题。冢本夫人听说八木太太送两个儿子去当兵,又是国防妇人会的会员,把家改成工厂积极支前,要我来问问八木太太是否愿意做这个模特。”孟诗鹤说。
“不做。”八木明子说。“我们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孟诗鹤看向八木太太。
“佐藤太太,你跟我说说,做这个模特,有什么好处?”八木太太问。
“冢本夫人会支付给您一笔钱。”孟诗鹤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八木太太说,“我是想问,我当这个模特,对支前有什么好处?”
“对支前?”孟诗鹤说:“好处太多啦!您想想,八木太太,您一家一天能缝几件衣服?您当了这个模特,就会带动很多人来缝军服......”
“明白了。”八木太太说,“这个模特,我做。”
“太好了,我告诉冢本夫人。”孟诗鹤说“您什么时候开始生产?”
“明天进布料,添置缝纫机。电灯泡也要换个大一点的。后天,后天就能生产出成品。”八木太太说。
“我大后天带冢本夫人过来。”孟诗鹤说。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八木太太说。
“什么都不用,原样就好。”孟诗鹤说。“樱子,你来,我跟你说句话。”
樱子跟着孟诗鹤走出门外。
“出什么事了,我看你有心事?”孟诗鹤问。
“没什么。”八木樱子说。
“真没事?我看你情绪不高,也不说话,平时你可不是这样子的。”孟诗鹤说。
“我动员男朋友跟我哥哥一起去应征,他不愿意。”樱子闷闷不乐地说。
“就这事?”
八木樱子点头。
“我有个建议。”孟诗鹤说。“战争没有结束,你不要有男朋友。”
“为什么?”樱子问。
“战争会死很多人,好好读书吧。”
刘简之的汽车开来。
孟诗鹤拍拍樱子的肩膀,转身迎向刘简之。
“八木家房子弄好了?”刘简之问。
“弄好了。”孟诗鹤说。
“你跟樱子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刘简之问。
“是她不高兴,我在劝他。”孟诗鹤说。“大后天冢本夫人会来八木太太家。”
“什么意思?”刘简之问。
“让八木太太做模特,画《拥战》”孟诗鹤说。
“我们要打击日本国民的战争热情,你怎么又反着来?”刘简之问。“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反着来就会有反效果。”孟诗鹤说,“我要用八木太太这个例子,告诉日本人,支持侵略有多么愚蠢。”
刘简之将信将疑。
过了两天,冢本夫人如约来到八木太太家。
“这位就是八木太太。”孟诗鹤把八木太太介绍给冢本夫人。
“你好!”冢本夫人朝八木太太欠欠身。
“要我怎么做?”八木太太问。
“您忙您的就好!”孟诗鹤说。
“那好。”八木太太说。
冢本夫人打量屋子。工作台上,码放着一些军衣。村川太太和小室依子踩着缝纫机。
八木太太佩着“大日本妇女救国会”绶带,站在工作台前,拿着熨斗,整理着一件军衣。
“这个角度合适。”
孟诗鹤挑了一个地方。
冢本夫人支起画板,调好颜料,看了八木太太一眼,然后拿笔粘上油画颜料,开始在画布上涂抹。
画中,八木太太的脸渐渐清晰。
孟诗鹤说:“很好,构图也不错。”
“我可以说话吗?”八木太太问。
“想说什么,你说。”孟诗鹤说。
“拥战?是什么意思啊?”八木太太问。
“拥战,就是拥护天皇,向中国开战。”冢本夫人说。
“我拥战,坚决拥战。”八木太太说。
村川太太和小室依子笑起来。
“为什么呢?”孟诗鹤问。
“不为什么。”八木太太说。“天皇说要开战,我们就拥战。”
“对,”冢本夫人说。“八木太太,你说的干脆!”
“我多生产,支援日本军队早点打败中国。“八木太太说。
“你肯定日本能打败中国吗?”孟诗鹤问。”
“那是当然。”八木太太说。“这不,开战没几天,皇军就打下了中国的首都南京。”
冢本夫人说:“八木太太,你说的对!”
冢本夫人用笔粘上油画颜料,在画布上涂抹着。
打败中国,想都别想。
孟诗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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