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抬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袅袅,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继而神色和蔼,语重心长地说道:“林郎君,治学之路漫漫,其间坎坷波折,在所难免。往后若于经史子集之中有所不解,或在诗词文章之上心生疑惑,切莫藏掖,尽可直言相告。”
林元正闻言,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夫子这番教诲,元正铭记,想请教夫子立世立身之道,元正身处家族,身负家族兴衰之责;立足世间,目睹民生艰难。却时常困惑,不知如何权衡取舍。是该独善其身,专注家族发展,还是兼济天下,为苍生谋福祉?”
孔颖达闻言有些诧异,微微睁大了双眼,旋即,他轻轻抚了抚胡须,长叹一声:“林郎君能有此问,足见心怀天下,志向高远。立世立身,这是千古难题,却也是每个人一生的修行。”他的眼神变得深邃悠远,“纵观古今,独善其身者,能守一方净土,修身养性,传承学问;兼济天下者,以天下为己任,虽历经艰难险阻,却能为苍生谋福,留名青史。二者看似矛盾,实则相辅相成。”
孔颖达缓了缓,接着道:“于家族而言,发展壮大是根基,只有根基稳固,才能有力量向外伸展。”
“林家之行径,实乃践行大义之举。值此乱世,生灵涂炭,难民流离失所,惨状不忍直视。林氏一族能心怀悲悯,赈济四方。以自家田庄为根本,审慎规划土地之分配,务使耕者皆有其田,佃户亦得安身立命之所。从此,流民难民不再漂泊无依,无需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此诚为立世之仁善之举,实乃顺应天道、惠及苍生之善政,既是积善德,也是为林家积累声望。”
“林郎君又何须困惑?”孔颖达有些疑惑,林家不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救济安置的么,怎么如今反倒迷茫起来?
“孔夫子,林家救助流民,不过是随心之举。元正目睹这世间饿殍遍野,百姓深陷水火,心中实在不忍,便想尽些绵薄之力,从未细究其中道理。正因如此,元正心中才满是困惑,望夫子能为我指点迷津。”
孔颖达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赞许,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林郎君心怀悲悯,行事纯善,着实难得。但这无心之举,却暗合了大道。古云‘爱人利物之谓仁’,林家之举,正是仁道的体现。在这乱世,百姓命如蝼蚁,林家的救助,是在为苍生撑起一片天。这不仅是一份善举,更是一种担当。”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似是在回顾往昔:“想当年,诸多贤士奔走四方,为的便是践行仁道,让天下苍生得享太平。如今林家所为,虽力量有限,却意义非凡。这立世立身,在于心有苍生,行有善举。当你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时,便是在为家族积攒阴德,为后世铺路。”
“孔夫子,林家既然行仁善之举合乎道义,可为何与世家大族、朝廷官府多有龃龉?元正深恐假以时日会为林家招致灭顶之灾。”林元正沉重地问道。
这恰恰是林元正长久以来忧心之事。林家虽说有些家底,可与世家豪门历经数代积累的雄厚根基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面对朝廷官府那具有绝对效力的一纸公文,更是毫无抗衡之力。眼下在这上洛郡,林家行事已然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可林元正心里清楚,倘若哪天,要直面五姓七望那些根基深厚的主家,或是对上朝廷里官宦新贵,林家又该如何招架?
以刘长宏的谋略之才,也同样洞悉林家将要面临的危机,所以才精心筹谋,毅然带兵出征,他心中所想,不过是为林家谋得一条安稳退路,好让林家在这世道里,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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