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大人,您无需血口喷人,颠倒黑白,到底是谁在造反?天下至德,莫大乎忠。太傅真要是忠于陛下,为何抢夺武库和粮仓?您完全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欧阳咄咄逼人,不给司马懿丝毫颜面。
司马懿毫不退让:“大将军扰乱朝纲、胡作非为,我完全是在替天行道!”
“太傅大人,您高估了自己。只有天子才能替天行道,此外,谁也不能。天之道,利而无害;人之道,为而不争。您作为臣子,终日号称把维护礼数、维护名教作为信条,难道最基本的君臣之礼您都敢肆意践踏吗?”
司马懿有些气血上头,强压怒火,改变拉拢策略:“年轻人,古人云,察势者明,趋势者智,驭势者独步天下。你跟着曹爽是江河日下,你跟着我,一定会升临福地,日月耀光华,丰盈八方,鸿图大展。机会往往也稍纵即逝啊!?”
“太傅大人,古人也说过,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我的动静行止适应的是正确的时势和光明的前景,我不会逆时势而动,更不会跟着乱臣贼子苟且偷生!”
司马昭拔剑就要冲杀上去,被牛金劝住。司马懿完全气急败坏了,用颤抖的手指着欧阳尚康:“你果真胆大包天!置黎民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你挟持质子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太傅大人,我们深知为臣之道。只是想借用一下南门,带着家属前去迎驾。”
“留下我们司马家族的人马,我立即放你们出门!”
“那怎么能行呢?大人,曹魏和司马一向磕磕绊绊,至少在今天我们必须展示出同甘共苦的姿态,让天下人看到我们是一个精诚团结的集体。迎驾之后,我确保他们毫发无损地返回中郎府。”
此时只听见高籍高声怒斥:“谁敢放箭,定教你身首异处!”欧阳尚康听见飞箭的呼啸声从身后袭来,他拔出湛卢剑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道蓝光划过冰冷天际,一个回身将十数只毒箭削落地上,又一个纵身直上门楼,剑锋一扫,把一排弓箭手持有的弓弩瞬间削断,继而从门楼飞落马背之上。司马昭和牛金眼见欧阳尚康有如此身手,心头发紧。
司马懿见此阵势,深知干耗下去也是不著见效。关键是武库和粮仓刚刚得手,还未采取巩固措施;城中数万禁军也是人心浮动,久拖恐将生乱。他于是示意司马昭打开城门。司马昭向门楼上的太尉蒋济打了一个手势,太尉命人打开宣阳门。
在千名禁军的护送下,欧阳尚康、高籍和桓范带着几百名曹魏和司马的家眷顺利通过宣阳门,快速走过洛水浮桥,将家属们安置在浮桥南头武卫营一处营房之中。尽管有信使加急前往高平陵把司马懿洛阳叛乱一事告知了曹爽,但是,曹氏兄弟四人率部分禁军陪皇帝回师洛水已近傍晚,此时司马懿屯兵浮桥北头,堵死曹爽回城之路,派使者呈送奏章给陛下:
曹爽背弃先帝遗命,专权擅政,自比君主;结党钳制禁军,监视陛下;离间太后和陛下,伤害骨肉亲情。我与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等朝臣都认为曹爽有谋逆之心,他们兄弟不宜再执掌军权,已奏请皇太后下令,罢免曹爽、曹羲、曹训兄弟官职,以侯爵身份即刻回府,不得阻止陛下回城。我今领兵在洛水浮桥严阵救驾,如敢于延滞,军法处置。
身为纨绔子弟、心机浅薄的曹爽根本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路上也没有询到良策,到洛水浮桥才知道形势严峻性远超想象。在欧阳尚康的建议下,曹爽伐木构筑防卫工事,调遣数千名屯田兵士加强护卫。欧阳尚康冒死向曹爽谏言:“大将军,既然鱼死网破,必然要破釜沉舟。奏章不宜交给圣上。司马势力谋权篡位之心飘于洛水之上,已然明目张胆。我们手头拥有部分禁军,城中禁军目前名义上依然受大将军调配,皇帝在我们这里,家人也在此地。我们目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攻过桥头、攻入城中毫不费力,将司马核心势力彻底铲除,以绝后患。”
恰在此时,司马懿派出曹爽的心腹之一校尉尹大目过浮桥来劝降:“大将军,太傅已经指洛水为誓,绝对会尊崇光武帝刘秀在洛水留下的美名,只要您交出兵权,人身安全得到保障,爵位和财产尽得保留。”同时带来太尉蒋济的一封书信,意思雷同。身为四朝元老、屡受先王称颂的蒋济用一张血泪斑斑的信纸葬送了曹魏江山。
欧阳尚康以切身经历对曹爽苦口婆心进行劝说:“大将军,太傅的话一文不值,我跟随他攻打辽东襄平,设计骗降校尉卑衍和杨祚,结果他转眼就大肆‘杀降’,不禁没放过卑衍,连城中百姓和官员也没有放过。您万万不可轻信他的诺言,连一阵北风都比不上啊。”
高籍也是十分心急:“大将军,太尉此时与太后的处境一样,受人挟持,做出的承诺大打折扣,不可轻信啊!”
大司农桓范急火攻心:“大将军,如若此地开战胜算不大,可以挥师许昌,屯兵筑墙,皇帝在此,随时号令天下讨伐司马反贼;农印在此,随时补充粮草。绝不可投降啊,投降只能死路一条!司马老贼向来是蛇蝎心肠,举世皆知。”
“个人命小,家族命大啊!我们要保护好无辜家眷啊!他在辽东屠城从不眨眼,是一个杀人恶魔!”欧阳尚康再提辽东血淋淋的事实希望打动大将军。
桓范进一步献计献策:“我们的后援力量也是坚如磐石,在雍凉二州,夏侯玄拥有精兵十万之众,何惧反贼?”
桓范、欧阳尚康和高籍齐跪于地,要求大将军拼死搏斗。
入夜后,欧阳尚康带着中领军曹羲的家人专门找到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他答应暂不投降。欧阳尚康一看这个招数初见成效,如法炮制,想说服大将军曹爽从长计议,谁知被其一口回绝:“拖家带口这么多人,放弃洛阳钟鸣鼎食、高堂广厦,难道过着流浪天涯、衣不蔽体的日子?!只要家人、爵位和财产得到保全,日后随时都可以重张旗鼓。你一介书生,难道比太尉还有远见卓识?!”武卫将军曹训也顺从大哥的意见。被严密保护起来的皇帝,欧阳尚康连面都见不着,到底是什么态度,他一无所知。
第二天一大早,风雪颠三倒四地肆虐着干涸的中原,山冻河封,一宿未眠的大将军曹爽慑于司马懿用兵狡诈之淫威,担忧家属日后之安危,顾及荣华富贵之得失,轻信太尉蒋济承诺的司马不杀之誓,弃权服输、弃剑而降,派出侍中许允、尚书陈泰带上大将军印绶,去见司马懿,表示愿意交出兵权,认罪受罚,同时把司马懿奏章呈献给曹芳,请求免职。曹芳依司马懿所奏,下诏免去了曹爽兄弟的职务,让他们以侯爵的身份回洛阳府邸。
欧阳尚康与此同时兑现了自己当时“迎驾成功即送返司马昭家属”的承诺,将他们安全交给了司马昭。曹训当日随同大哥走过浮桥一起进城,曹羲则以“清理兵营、整理杂物”为由次日返城。司马懿父子三人的嘲笑声从洛水传遍了整个洛阳城。欧阳尚康跪在雪地之上,对着洛水嘶吼,内心比冰雪都要寒冷百倍,冰面裂出一条长缝。立于他身边的湛卢剑在北风的厮打下也发出痛苦的呜咽。司马懿当然知道,曹羲和高籍缓日回城一定是欧阳尚康的主意,无非是等人进京勤王,他看着洛水的冰面对两个儿子说道:“这就是命数,上天在眷顾我们,欧阳尚康能奈我何?”
欧阳尚康心里非常清楚,曹魏气数已尽。
司马懿在夺取军政大权之后,仅仅三天就背信弃义,以谋反罪名将曹爽、曹羲、曹训三兄弟夷灭三族,不日又对曹魏有关联的邓飏、何晏、丁谧、毕轨、李胜、桓范、张当等人,也一同诛灭三族,满城血腥,罄竹难书,数千不散的冤魂在洛阳城各个角落游来荡去。太尉蒋济没有想到司马家族居然如此惨无人道,自知书信骗过曹爽罪孽深重,面对司马懿的加官进爵不为所动,不久就在忧愤之中气绝身亡。
欧阳尚康的愤怒达到火山喷发的临界点。天日昭昭,公理和正义、礼数与王道却全都荡然无存,进一步激起了欧阳尚康反抗暴政的坚强决心。按照司马的灭门逻辑,虽然被夷灭的家庭本轮不包括曹林这一族,早晚会祸从天降。与其等死,不如暴起。欧阳尚康上思下想左看右察,正如大司农桓范所言,统领雍凉二州兵马的征西将军夏侯玄最有可能进京勤王。夏将军是曹爽的表弟,和自己龙城戍边时也结下深情厚谊,对自己赏识有加。于是他启动了与时间赛跑的千里长驱。他能想到,司马懿不可能没有察觉,他必须要赶在夏候玄被解职之前赶往雍凉。郭太后和小皇帝曹芳对司马懿要求免职夏候玄的奏章犹豫不决,表示等洛阳城稳定之后再考虑地方的军务安排。无形中为欧阳尚康赢得了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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