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穆路斯回到了凯悦酒店。

一进入肯尼斯的房间里,罗穆路斯就感受到了两人欲言又止的微妙目光。

罗穆路斯并没有太在意,开始向肯尼斯汇报今日的战况。

结束的时候罗穆路斯还顺带着提了一句,白天在与对手交战的时候,自己出现了魔力供应断流的现象,并就此对提供魔力的索拉表示了关切。

肯尼斯听到罗穆路斯提起这个事,便顺着话题往下讲,向罗穆路斯描述了当时的具体情况。

本来,有着无论怎样汲取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三基之魔力炉,给罗穆路斯供魔是完全足够的。

但三基之魔力炉能够提供数量庞大的魔力,索拉的身体却储藏不了这么多。

而魔力从三基之魔力炉流向罗穆路斯,首先要通过索拉这个节点。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瞬时输出的上限不足。

虽然实际上的量完全足够,但一次性却无法提供那么多。

与此同时,罗穆路斯在凝结光之枪的时候,一次性消耗的魔力实在太多了,远远超出了索拉的极限,差点直接把索拉吸干。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出现了魔力供应断流的状况。

当时把肯尼斯看得是心惊胆战、焦头烂额,恨不得当场把魔力抽取对象改成自己。

可惜改不来。

用不恰当的比方来说,索拉那时候就是身上插着一个正在往外抽血的超大号针管、一个正在往内输血的超大号输血管。

你不先把它们的运作进程停下来,就急匆匆地去拔管子的话……

死倒是不会死,但会变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肯尼斯虽然急切,但还没到脑子糊涂的地步,所以克制着自己,没有随意动手脚。

“所以啊,Lancer。你下次能不能收敛一点,减轻一下索拉的负担。”

肯尼斯用商量的语气对罗穆路斯说道。

只不过,言语间略微能感觉出来,他对这种好言好语的说话方式并不是很熟稔。

毕竟是一直被奉为神童,自己也理所当然自认为是天才,并一直生存到了现在的男人。

想要去除一直附着在言语间的轻微傲慢,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要是其他的英灵,肯尼斯才不会这么怂。

但他却偏偏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地抽中了罗穆路斯,还是作为光之枪的罗穆路斯这一尊大神。

这下不得不恭恭敬敬地了。

——哪怕罗穆路斯的态度没有任何一点异样,肯尼斯还是如坐针毡。

毕竟,一位神系里的至高神被凡人当作使魔一样驱使,对一直以来将从者定位为道具的肯尼斯来说,实在是个恐怖故事。

很难说,罗穆路斯会不会哪天突然觉得十分耻辱,然后就顺手把他和索拉一起宰掉。

因为这种不确定性,肯尼斯对待罗穆路斯的时候一直都小心得有点过头。

这也是罗穆路斯对他失望的地方。

如果连对自己都如此惶恐的话,那是绝对无法与高悬在冬木市的黑幕接触的。

知晓并保守那秘密,也是过于沉重的职责。

“……明白了。”

罗穆路斯点点头,深邃的目光投落在肯尼斯的身上。

沉默着,罗穆路斯缓缓闭上眼睛。

终究,没办法将重担交付到他的身上啊。

——————————————

做得到吗?

做不到。

若是要基于理性判断,便只有这一个结论。

——毫无疑问,没有任何实现的希望。

作为女神,作为诸神所期许的最高兵器,应当有着碾碎一切的自信。

然而,作为单纯的机构,我只能那样断言——

——做不到。

力量会被压制,起舞会被打断,愿望无可实现。

自己已陷入到劣境之中。

若是以往,我定会这样说——

“释放诸神的力量,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可这一次,没有那样的侥幸了。

自己无法做到。

仅凭自己,无法做到。

即便起舞,也会立刻被阻断。

这就是事实(结论)。

那么,我应当怪罪盟友吗?

怪罪他莽撞地丢掉了性命?

不,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要怪便只能怪自己太过松懈,没能料到后续的发展。

——杜尔伽怅然叹息着。

远坂时臣不在,现在这个客厅里只有她和那个讨厌的男人。

对面,言峰绮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和言峰绮礼对上眼神,杜尔伽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

她就那样盯着言峰绮礼,锋利的目光游离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把这个披着人皮的东西撕成碎块。

然而,言峰绮礼就像没看见她那恐怖的眼神一样,俨然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女神大人如今应该对其他从者的实力有更清晰的感受了吧?”

“那么,上次所提到的合作,您意下如何呢?”

言峰绮礼对着杜尔伽说道。

明明她的御主——远坂时臣,此刻就在仅隔了几堵墙的地方,但这男人却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肆无忌惮地尝试染指属于他的Servant。

假如是其他人这么说,女神只会轻蔑一笑,无视他的胡言乱语。

但是眼前的这个东西……

女神会斩钉截铁地做出论断,表现出对卑劣者的厌恶。

但,即便这个叫做“言峰绮礼”的东西再怎么卑劣,女神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语有一定的道理。

杜尔伽当然知道,言峰绮礼的合作申请是一种蛊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魔」的天性有多么恶劣。

她杀死过不计其数的魔,其中有魔神,也有不起眼的杂兵;有品性极端恶劣的恶种,也有魔种中不可思议的善良者。

女神早已有自己的判断力。

因此,只要闻到气息,女神就对眼前的这家伙有了极其不好的印象(判断)。

就算说他是坏得流脓,也丝毫不为过。

这样一个坏种的合作邀请,怎么可能没有恶意?

——女神就是在这个基础上,陷入了纠结。

他的目的不纯是真的。自己陷入了困境,也是真的。

杜尔伽不是在乎背叛,而是在乎自己答应之后,就将与魔共舞。

远坂时臣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她放在天平上过。

她确实是对自己蠢笨的御主勉强有一点好感,但和与湿婆再会的愿望比起来,区区一个凡人的尊严和性命,根本无足轻重。

杜尔伽的天平两端,放着的分别是“自私的愿望”和“身为灭魔兵器的尊严”。

无论哪一个,对杜尔伽来说都是极其重要,不能够轻易放下的要素。

实现愿望是很重要没错,可是真的要为此轻率地舍弃自己的「价值」吗?

这样做,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会不会太不值得了一点?

——杜尔伽迟疑着,没办法做出抉择。

这才是女神隐忍着不爆发,但却又一再拒绝言峰绮礼的原因。

哒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对两人间的秘密一无所知的远坂时臣,出现在杜尔伽的视野内。

“……”

“抱歉,传达者。”

杜尔伽有些疲惫地向远坂时臣开了口。

“本女神……想出去转一圈。”

不等远坂时臣回话,杜尔伽飘浮着,从窗户飞了出去。

——————————————

微微倾斜的坡道上,杜尔伽双脚离地,飘浮在拐弯处。

借着微弱的光,她眺望向整个深山町。

随后,视线的焦点逐渐拉近。

昏暗的天空下,矗立在道路两边的,是散发着昏黄色光晕的路灯。

地上的双黄线已经老旧,变得模糊不清,从两边往中间零星散布着毛刺般的裂纹。

爽快中带着一丝闷热的风刮过脸庞,杜尔伽失神地游荡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左手边的居民楼现在一片灰暗,没有一点亮光。

这也是当然的。

先是愈发猖狂的连环杀人案件,后又有全镇居民凭空传送的超自然离奇现象,如今的冬木市,已经完全被恐惧笼罩。

那些被传送走的市民,除非脑子有病,不然说什么都不可能再回到深山町里来了。

甚至他们连新都都不想待,拼了命地想逃出去。

这种情况下,深山町要是大半夜的还很热闹,反而显得不正常。

杜尔伽放空了思绪,向前飘着。

忽然,在坡道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

杜尔伽微微睁大了眼睛。

可爱的头发,稚嫩的脸蛋,尚未被鲜血和恶意浸没过的眼神……

杜尔伽望着那黑色头发、碧蓝眼睛的孩子,心口处突然有些悸动。

这样啊。

你是……

——女神不自觉地落到地上,赤足向她走了过去。

在微微倾斜的坡道上,杜尔伽与间桐樱四目相对。

间桐樱此时正提着一个相对她而言绝不算小的塑料袋,看样子刚从某个超市进货归来。

她站在下坡,仰视着上坡的杜尔伽。

两人就这样看到了彼此。

——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在那一瞬间,银白发丝的女神看着漆黑发丝的女孩,没来由地思绪恍惚。

如果答应了他的邀请,与魔同流合污的话,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杜尔伽对未来产生了迷茫。

如果那时候大吵大闹,坚决地拒绝过继的话,又会如何呢?

会像原来那样,陷入悲惨的境地吗?

又或是像她一样保持着原有的样貌,得到珍贵的幸福?

——“间桐樱”对过去的选择产生了疑问。

“……”

杜尔伽一言不发。

间桐樱好奇又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沉默的女神。

“大姐姐……你怎么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