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婆白皙的手指轻推荷花花茎的时刻，叶林夏清晰地看见花瓣上的水珠从其上滴落了下来，在石壁上的荷花池中激起一圈圈的波纹，就像这并非是石雕壁画，而是真实盛开着的花朵。
“什么？”
孟婆的话让叶林夏心中一惊，他的注意力几乎是立马就从这奇观上被转移了，正当他要开口询问更多时，孟婆已经拂开了画上繁多的荷花荷叶，然后起身笑意盈盈的看向了叶林夏。
“没有受到主人家的邀请就擅自闯入，就算被杀了，也是自作自受。”
在失去了荷花荷叶的阻挡后，映入叶林夏眼帘的并非是一滩无色的水，反而有三道身影出现在了这水镜之上，而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一袭白衣。
“墨以哥？”
这一刻，叶林夏的脸都快白到褪色了。
心中的一切警惕都被慌张所打破，他立马蹲下身去想要看个仔细，可当他的手才刚刚放在青石之上，一股浓烈的冷气便直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叶林夏想立刻收回手，可身体却像是被这冷气冻结了一般，迟缓的要命，甚至连放在青石上的手都没法轻易的缩回。
这冷气粘腻又刺骨，简直比南方冬季的魔法攻击还要更具有攻击性，如果说后者只是如同附骨之疽，那这股冷气简直是在往骨髓里面钻，甚至连脑中的想法它都没放过，一副誓要将其给冻得无法动弹的模样。
“别碰。”
少女的声音从叶林夏耳边传来，然后他便感觉有人猛地扯住了他的衣领。
这个动作算不得温柔，不过好歹令他的思绪得以从那股寒意中活络了些许，微微找回意识的叶林夏这才有迟缓的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孟婆。
“怎么能随意乱碰神物，接琉璃盏时你不是挺有警惕心的吗？”
白发的神仙看着叶林夏这明显还没完全缓过神的模样，忍不住闭眼叹气。
叶林夏张了张嘴，在反复了好几次后，他的神智才终于回笼了过来。
还没等他说什么，颅内突然间传来一阵剧痛，叶林夏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就准备以头抢地了，好在最后他也只是垂下了头，然后颤巍巍地抬起手，试图用扶额的动作缓解一丝疼痛。
心有余悸的抬眼，青石浮雕还在不远处，但现在的他却是不完全敢去碰了，这种疼的说不出话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叶林夏可没忘自己现在还是魂魄状态，在他的记忆里，他就从没在这种状态下感觉到过痛，更别说是这种疼到脱力的的情况。
不过比起自己，他现在更关心墨以。强行让自己从不适中抽离，他惨白着脸，借着青石浮雕上的水波看向孟婆，道：“别伤害他。”
“不看僧面看佛面，”孟婆缓步走到了浮雕之上，祂分明站立在水上，却丝毫没有陷下去的征兆，“你现在的请求我不一定会答应，可如果签下这份契约，作为未来的城隍，你的面子，我们自是要给的。”
契约，又是契约......怎么回事，怎么地府就非要逮着他做这场交易？
叶林夏觉得烦透了。
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比起以往要焦躁的多，这不是好事，因为在做决定时，处在这种状态下极大可能会让自己做出错误判断，可或许是这颅内的疼痛使然，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这心绪根本就静不下来。
“如何？”
孟婆的再度询问，就是在往叶林夏心中的那把火上又扇了扇风，他忍着痛带着怨愤抬起头，只觉得整个人都想要怒吼、想要质问。
可等他真的与少女对视之际，一切情绪都停滞了。怒火被尽数熄灭，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全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他清晰的看到了，在祂酒红色的眼睛里，装满了肃杀与冷然。
——别忘了，在你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地府冥神。
——注意分寸。
不会说话的眼睛就这样开口对他说着。
叶林夏的眼眸忍不住一颤。
冷静下来的大脑很好用，他能清晰的意识到孟婆没有在开玩笑，如果他胆敢拒绝这场交易，即便自己不会死，墨以也真的有可能死在他的眼前。
从死亡的谎言到这看似公正的二次交易，这一刻，叶林夏终于明白了过来，这就是一场明晃晃针对他的，不可以也不可能拒绝的交易。
“够了！”
他看着水幕对面的墨以，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白发的保家神似乎还在说着什么，神情里装满了不可思议与惶恐。
“我签。”
他不可能用墨以的命做赌注。
叶林夏直起身，跪坐在原地。他本想站起来，可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未缓过来，还是因为意识到交易的真相，他只觉周身失了力气，到了最后还是没有起身。
“真是个好孩子。”
孟婆并不介意他的状态，祂蹲下身，伸手将手里的金莲耳坠挂在了叶林夏的耳上，温柔的如同故事书中才会出现的少女。
叶林夏能感觉到孟婆的指尖泛着的冷意，彻骨的寒意从中蔓延，虽然在这份寒意的蔓延的同时脑中的疼痛也被削去了大半，可他却是半点不敢松懈，整个人动也不敢动，任由祂不急不缓地做完这一切。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孟婆很快便收了手，祂满意的看着在叶林夏耳垂下晃悠的莲花金饰，笑道：“好了，你该回家了。”
“......别告诉他。”叶林夏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孟婆没有多说什么，祂向后退了两步，原本还站在水面上的脚，这次却踏入了水中。
祂没有在意被水打湿的脚底，仍旧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半身都被浸在了水里，这才重新缓步向前走了几步。
还没等叶林夏做出反应，孟婆已经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一股力袭来，他和白发少女便这样一同坠入了水池之中。
若有旁人在场，定会惊讶于这水池竟然连半点水花都没有溅起，唯一留下的痕迹便是水面上散开的波纹，看起来，这两道身影就像是两枚轻巧的石子一般，即刻便被这水池给吞吃入腹。
孟婆的动作来的太突然，叶林夏只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这水池里的水将他的大脑给冲洗一空了般。
一切都在散去，疼痛在散去，思绪在散去，唯有疲惫与黑暗聚拢，将坠入者拉往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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