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惩罚:一是坐月子的时间减少十天,二是罚她两百块大洋。”

“福爷,我觉得,第一条惩罚不太合适。坐月子是老规矩,是身体的需要。有的人家的女人还要坐两个月的月子嘞。不如这样改一改,坐月子的时间不减,而多罚她一百块大洋,也就是罚她三百块大洋。”她劝说道。

“少哆嗦。你这样改岂不是成了一条惩罚吗?不行,不得更改。两条就是两条。”他气呼呼地说完之后,重新重重地坐回到了那把太师椅上。那椅子被他压得嘎吱作响,前后摇晃。

她看他那副坚如磐石的姿态,知道他的那个脾气。他华成福说了不能改的东西就是太岁头上的土——动不得。因此,她也默默无语,静静地陪坐在旁边。

夜饭后,华大公与宗什善走到他们的卧房内。他坐在太师椅上歇息不语,她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无所适从。她这是心里搁着事。过了好一会,她硬是憋不住了,开口问起来:“大公,我觉得,家里今儿怪怪的。你难道不觉得吗?”

他一听这话,马上意识到她的言下之意,但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以问作答:“有什么怪怪的?”

“今儿爹娘都没有来吃夜饭,他们是不是提前吃了?不,不对。这不是他们的习惯。他们一向是和我们一起吃的,今儿怎么就不和我们一起吃了呢?可能是他们的身体不适,所以不想吃饭。呃,这也不对。如果他们是身体不适,他们也不可能一下子两个人同时都身体不适啊。大公,这我就搞不懂了。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哦,是这件事啊。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嘞。你白天到印染坊做事去了,所以你有所不知,家里出了一件大事嘞。”他略有所悟地说。

“什么大事啊?”她惊奇地问。

“姚淑贞流产了。”

“流产了?”她确实感到惊讶不已,但突然变得很坦然,显得无足轻重地说,“流产了就流产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算得什么大事?只是小事一桩嘛。”

“怎么是小事一桩呢?”他跟她争了起来,“姚淑贞怀的是我们华家的后人啊。”

“怎么不是小事一桩呢?她流产了,以后还可以再怀嘛。”

他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在说傻话吧?她以后和谁去怀啊?”

“喔,对不起,这我倒忘了。不过,虽然她是不能怀了,但我可以怀,王尔丽也可以怀呀。难道华家以后还会缺后人吗?”

他没有被她说服,心里还有些埋怨地说:“你说得倒容易。孩子就那么容易怀吗?你看,你我结婚这些年了,却始终没有怀上孩子。不仅我们两个是这样,二弟两口子也是这样,怀孩子的事始终没有动静。如今,姚淑贞好歹怀上了,结果呢,她却流产了。这对华家难道不是大事吗?”

“哦,就因为这个,爹娘悲痛得连饭都不吃了?”她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因所在。

“他们哪里会吃得下饭,就连我吃饭也吃得不香嘞。”

“大公,你算了吧。她流产流的又不是你的后人,你有什么吃不香的呢?”她耻笑说。

“我刚才说了,她流的是我们华家的后人。”他气冲冲地说。

“大公,你算了吧。你在华家也只是儿子中的三分之一。别开口说你们华家,闭口也说你们华家了。”

他哪里会同意她的这句话,生气地说:“我是这家里的老大,我不为华家着想能行吗?”

她看到他发火了,便好言相劝:“好,好。你行,你行。只要你行,到时候,我会给华家生一串又一串,一群又一群。这样,有你老大带头,老二也跟着生,到时候,让这大院里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人满为患。”

“你又在说大话了。你要是生孩子带了头,我才会信你的话。可是,事到如今,你并没有带这个头。现在,我们华家刚有了希望,可这希望却破灭了。在这样的大事面前,爹娘还能吃得下饭吗?能不悲痛吗?”

她并不同情爹娘,相反,却指责说:“悲痛,悲痛就能当饭吃吗?呸!悲痛顶个屁。流产了还能用悲痛捡得回来吗?”

他不服气地说:“别老说悲痛不悲痛的了。依我看,爹娘悲痛是小,气愤才是大。”

她不买账地反驳说:“不是悲痛是气愤是吧?气愤就能当饭吃?呸!气愤顶个屁。气愤也不能把流产了的东西捡回来。哎,我说,大公啊,自然流产是常有的事。这只能说明华家没有这个福气。载不住这个孩子,爹娘有什么气愤的?”

他听了,感到她对姚小妹流产的前因后果是一头雾水,因此认为,有必要坦诚地对她多说几句话:“要是自然流产,那倒也没有什么说的,可姚淑贞就偏偏不是自然流产。”

她听了一惊,急切地问:“不是自然流产?那是人工流产喏?”

他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她不解地问:“姚淑贞是怎样做人工流产的?是她吃药打下来的吗?或者是她请郎中帮她流产的?”

他摇了摇头,又没有言语。

她急切地想知道个所以然,又急忙问道:“是姚淑贞自己用棒打下来的?或者是她自己用手抠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言语。

她听到他一问三不说,心中更是焦躁难忍,忍不住生气地责备:“你倒是说话呀,她到底是怎样流产的?”

他这才开口:“她怎样流产,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说出来,让我看看爹娘到底该不该气愤。”

“她呀,她既不是吃药打下来的,也不是郎中帮她流产的。她既不是自己用棒打下来的,也不是自己用手抠出来的。她是自己故意在院子里狂奔乱跑才流产的。”

“哎呀,是这样啊。她那简直是疯了,难怪爹娘气愤喏。”她感到,姚小妹竟然故意要流产,无视华家的感受,爹娘哪里会不气愤呢?这个姚小妹呀,真是幼稚不懂事。姚小妹是华家的媳妇,虽然姚小妹的男人死了,但姚小妹还是华家的媳妇。姚小妹就得在华家安身立命,就得为华家着想。如果换了是她,她就不会像姚小妹那样故意流产。相反,她会好好地珍惜肚子里的孩子,把孩子生出来,把孩子作为资本。“俗话说,子贵母荣。我就会依托孩子在华家争宠得荣,享受荣华富贵。”

他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她竟有这般见识,发呆之余,随口问了一句:“享受荣华富贵?”

“是啊,依托孩子享受荣华富贵。但话说回来,姚淑贞在华家已经享受到荣华富贵了。”

他不明白地问:“她已经享受到荣华富贵了?”

“是的。她在华家吃穿不愁,生活有人伺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做了一点事,就沾尽了风光,奖励的大洋滚滚到手,生意场上也是出尽了风头。这些都是荣华富贵啊,不过,这些荣华富贵在我看来还是微不足道的。”

他更不明白地问:“还是微不足道的?”

“对,还是微不足道的。”她好像是说上了瘾,说来了劲,不厌其烦地信口继续说道:“老鼠拖木头——大头在后头嘞。你想想,我如果有了孩子,不仅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不在话下,而且今后啊,这华家的万贯家财都会由我的孩子来继承。你想想,那该是何等地令人欢欣鼓舞欢喜若狂。”(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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