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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福楼旁边就有公交车站,坐到位于终点站的小区也只需要1块钱。

夕阳余晖,落霞满天,秋风萧瑟,落叶纷飞,何解忧的人生在这个秋天发生了巨大转变,普通且平淡的生活从此与他没有一分钱关系了。

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正如那俊美少年所说,何解忧能感觉到有无数人正围绕着自己博弈,而自己作为棋子只能任人摆布,而没有足够的力量,甚至没有钱。

信息上的不对等,让何解忧处处处于被动,什么死侍化,何解忧根本不清楚,只能假装知道,陈青璇是不是胡诌自己也没法考证。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何解忧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异类,12岁那年父母死在高速车祸中,爷爷去认领尸体,回来后精神失常,家里又从来没什么存款,生意违约只能卖房赔钱,搬到如今这个当年单位承诺给爸爸的房子——要不是实在没有人会看上这里的房子,和公司多人作证,估计连着这套老旧二手房也拿不到。

12岁的何解忧听到了无数非议,什么克死了父母,什么街边混混,什么晦气扫把星。每次去农贸市场买特价挂面,坐在门口卖菜的大妈就会指着自己教育孩子,你看看,不好好学习,将来就赚不到钱,只能天天吃这些东西等等,诸如此类,即便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也能编造出令自己满意的真相,这似乎能让他们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

瞧,那小子又怎么怎么了,然后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何解忧开始会难过,会不好意思,会灰溜溜回到破旧的家中缩在床上,会因为饥饿在半夜看着夜色想着尽快入睡。学校何解忧没有去,只是跟老师一直请假,后面没交话费了,老师也联系不上自己,也算是清净。这样捱过了最初的两个月,直到家里最后一分钱用完了,何解忧得想办法挣钱了。

早上起床到卖早餐的夫妻店里帮忙,虽然拿不到钱,但对方会管一顿早饭,那豆浆油条包子,是两个月来吃得最香的一回,何解忧到现在也忘不了。

没有人招童工,即便何解忧一再强调自己可以做好,即便这样,也只有一个黑心包工头愿意给他机会,但却只让他半夜来,后来才知道自己当时每天干的是成年人的活,却只有一半的工钱,但就是每天几十块钱的微薄收入,他把自己和爷爷养活了,还攒钱买车票把爸爸妈妈的骨灰撒进了长江,爷爷才终于不念叨了,能够安静地睡下四个月来的第一个完完整整。

得知父母出事时没哭,饿肚子时没哭,饱受冷眼与嘲讽时没哭,被几个得罪过的人按在胡同打时没哭,回家发现爷爷跪在地上磕头,说着饶命饶命的胡话,地板上是食物残渣和排泄物时没哭的男孩,却在那一夜躲在房间里泣不成声,从未有过的悲伤涌上心头,压得他难以呼吸,从那时起,何解忧真真正正意识到,他的头顶上不再有人能为他遮风挡雨,爷爷年事已高,要不了多久,他便孑然一身。

泪流干了,生活还要继续,但何解忧从那时起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想着爷爷死后就自杀,于是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爷爷咽气了没,可开门前心里又满是不安,害怕那一天真的会到来,或许自己真的是个怕死的孱头?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认识路明非那天,明明自己没有多少钱但还是要请第一次见面的何解忧吃泡面。何解忧记得当时不知道为何突然向他倾诉自己的遭遇,路明非耐心地听完,然后故作深沉:

“唉呀,哥们,哪有什么不能迈过去的坎呢,你父母在天之灵肯定不愿见到你这样子……算了算了,我装不下去了,其实我也很久没见过父母了,我都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哈哈。但你别担心啊,只要有你路哥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一口,但是别找我借钱什么的我不一定会答应,这个得先说好,这样这样,以后我到学校食堂多打包点,饭菜还是温的,你晚上8点来……”

一个会被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的人吓走,连好一点的位置都不敢抢的衰小孩,却有勇气能够对何解忧做出这样的保证。

路明非也确实做到了他的保证,唯唯诺诺的小孩奔来跑去地准备材料,找到校长要求批准何解忧的「特殊情况生」的身份,这才有机会让他回到学校。

后生活也在那之后好转,仕兰中学的张校长是父母以前的同学,那天何解忧又救下了他快要“溺亡”的宝贝女儿,沈校长当时就动了收养他的想法,却被拒绝了,沈校长以为何解忧自尊心很强,就另想办法报答这份恩情——无条件保送仕兰高中加食堂待遇优厚的工作——何解忧不用去工资也照拿,成年了之后才开始在食堂做便当,每个月足足有3000块。

何解忧当时心想其实你直接给我钱也没事的,但是碍于面子,没好意思说。

但后来爷爷精神状态不好,需要定期服药,3080块钱一瓶的国外货,还只能吃两星期,这又让何解忧的生活背上沉重的负担,但好在何解忧每天都有无限的精力。

一天共计打4份工——早上的早餐店,中午食堂的工作,下午的少年宫剑道陪练,晚上的烧烤摊打杂,累了就是顺一瓶老板的红牛到网吧打游戏,后半夜睡觉。初中的课何解忧看一眼就会,成绩在年级也是名列前茅。

认识了伊丽莎白之后,她代买的药一瓶1500,何解忧勉强负担得起,这样日子才算过了下去。再到后面认识楚子航,老唐,何解忧才觉人生还有大把的美好时光和光明的未来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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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下,何解忧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泛着微微红光的黄金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格外耀眼,何解忧眯上眼深吸一口气,良久才将这黄金瞳关闭。

「太一」的后遗症,要吟唱威力不打折扣的言灵,必须放开精神,压制住自己的理性,让血脉中那份属于龙的部分占据主导,凭此,何解忧能够同时释放多个言灵。

凡是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何解忧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脱离人的范畴,胸口正中心的鳞片已经无法褪去,只能用衣物遮盖。

何解忧还发觉到自己的身体构造大不一样,只要意念一动,骨骼便能分裂成几片又完整地拼接在一起,肌肉强度也较以前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带给身体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让他得以推开安息之地沉重的青铜门——陈致逸没有想到那扇门一直是开着的,只需要足够的力量来推开罢了。

何解忧拿出象征着何家家主的剑状玉佩,与灵视状态中所见不同,如今的玉佩剑尖处多了一道红色痕迹。「安息之地」里地狱般的景象到现在都令何解忧作呕,如果不是那石台上放着这块与何依光腰间那块一摸一样的玉佩,何解忧是不会选择踩着众多尸骨深入进去。

他小心地摩挲着,那道痕迹波动了一下,何解忧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又摩擦了一下,但那痕迹却化为一滴散发着白气的血钻入何解忧右眼中。

刺骨的疼痛让他捂住眼睛揉搓着,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刷,想减轻这灼痛感,事与愿违,那疼痛感不断加深,不止眼睛,连大脑也被这灼热感所麻痹。何解忧抓起牙刷狠狠刺入左手,让这疼痛冲刷着神经,保持着清醒,可眼前不断变幻着,何解忧又看到了那名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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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当真没有一点活路吗」

「啧啧,诺顿,我还以为只有那两兄弟会向我求饶呢」

青铜殿上,“何依光”戏谑地看着半跪在面前的诺顿,唏嘘道。

「天璇」将诺顿的右肩贯穿,「天玑」刺入他的左臂,「玉衡」「天权」没入他的腹部,鼓鼓的鲜血流出,「开阳」和「摇光」将他的龙翼和龙尾创碎,鳞片被尽数剥离,露出一块块伤痕累累的皮肤。

“何依光”也不好过,那柄肋差还插在他的腰部上,他顺手拔出,带出片片碎肉和汩汩鲜血,白色的丝线将深可见骨的伤口包裹,下面的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何依光”提着「天枢」闲庭漫步般走向诺顿,枪尖定在他的额头上,将其头皮划开,露出那金色的眼眸,正欲下手,可他的身体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枪尖一歪,刺入诺顿的心脏。

「时间不够了,但作为一个人类,能撑这么久,也算是头一回,还得多亏了你啊,给自己的死亡做足了准备,可惜听不见你们兄弟俩死前的哀嚎,下次轮回学聪明点吧」

何依光身形一歪,倒了下去。

那白衣少年爬进大殿,整洁的衣衫被灰尘和血渍玷污,看见大殿内的惨像,伤口的鲜血还在喷涌,但依旧拼命呼唤着

「哥哥」

「康斯坦丁,不必哀伤,对我们而言,死亡不过来生再见」

「不不,哥哥,吃了我,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不,那位的攻击是从来都是针对灵魂,吃了我吧,去看看这个世界」

「我不能吃哥哥」

「康斯坦丁,你要学会长大,哥哥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何依光的手指动了动,还有微弱的呼吸声响起,虽然已摇摇欲坠,但预示着何依光确确实实还活着。诺顿见状愕然,良久,突然大笑起来,疯狂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大殿外拿着各式刀剑的人们听到,隐约猜到了结果,鸟兽群散,嘴里还嘟囔着「果然不该来,想杀李熊,简直是痴心妄想」

「来吧,康斯坦丁」

「我明白了哥哥」

少年张开骨翼,丝绸的断裂声响起,他化作铜褐色的巨龙,一口口将那诺顿的身躯吞下,然后缩成一团,白丝的丝线一根根从鳞片根部射出,将其包裹成一个白色的茧。一根血红的丝线从茧中射出,连上了何依光的身体,往他的身体里输送着什么。

良久,那茧慢慢变得焦黄,随即瘪了下去,只剩一个空壳,但强有力的心跳却从何依光早已冰凉的身躯中响起。

「咚咚」

刺眼的亮红色光芒在他的身躯上闪耀着,心跳声振聋发聩,何依光挣扎着抬起头,金红色的双眸,透过悠悠千载的时光,看向何解忧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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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解忧身躯一颤,清醒过来,水龙头依旧哗哗地响,满溢出的水却已经没过了他的脚板。

镜中的自己头发乱成一团,双眼布满血丝,眼袋下垂,眼皮上下打架,身体全方面倾诉着疲倦,这一个月从未睡过一个好觉,身边的谜团越查越多,越来越迷雾重重。

飞入右眼的应该是就是石碑上所说的「祝融」的血,是青铜与火之王最珍贵的馈赠。

即便有着太一,释放吟唱龙文也是必不可少的步骤,反而比一般的吟唱更加繁琐,何解忧必须先吟唱「太一」的龙文,才能吟唱其他言灵,大多数言灵何解忧又不清楚,现在何解忧能释放出的不过十指之数,「血系结罗」「清明」「刹那」「剑御」「青铜御座」「天地为炉」「君焰」「炽」「冥照」——这个是从陈兴龙那里学来的。那些青铜与火一系的言灵,则是从觉醒那一刻开始,就能够熟练吟唱,或许是何依光后人的缘故?

诺顿为何要救何依光?

那个叫康斯坦丁的和诺顿是何种关系,诺顿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宠溺?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

能够吞下诺顿,难不成康斯坦丁是另一位龙王?青铜与火之王有两位?还是其他王座上的?

何解忧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将打破混血种千年来的知识体系,可以让卡塞尔那些老教授把龙族历史学方面的著作丢进碎纸机,然后开上几天几夜的会来讨论这件事。

何家的藏在「安息之地」的秘密,在熔岩中翻涌的密密麻麻的龙形怪物绝不能示众,按照《亚伯拉罕血统契》算,是五百年也不能离开太平洋无名孤岛的滔天大罪,虽然何解忧并没有在那份契约书上签字。

活过两个世纪的老东西陈玄黄在谋划些什么,那个大概是陈玄黄旧识的人为什么要操纵爷爷,就为了让我跟陈青璇结婚?

陈青璇时时刻刻的挑逗与试探,不断测试自己的底线,看起来就像是活泼可爱的女友,但何解忧能感觉到她眼眸深处藏着恶意,是深潭下择人而噬的恶蛟,她在谋划着什么?

种种谜团对于没有任何势力根基的何解忧几乎是无从下手,只有加入秘党,借助外力来破局,是当前唯一选择。至于秘党的利益,何解忧已经准备好,绝对能够打动那位“龙族的送葬人”,比如青铜与火之王茧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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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楼内,大腹便便的油腻男子在窗边啜饮冰镇威士忌,看着面前的银发老头。

“哟,昂热?我还以为你老死了呢?“”

“呵呵,龙族还没死绝,我怎么敢先走一步?况且,我还是认为,我可以等到出席你葬礼的那一天,到时候我私藏了几十年好酒,一定分你一口。”

“算了吧,老东西,你那些酒我还看不上。”

“那是谁大半夜来撬我保险箱,副校长?”

昂热拍了拍座椅上的灰,把玩着折刀,哈哈笑道。

“额”

想起自己把昂热支出去,打开保险箱,却只有一张竖中指的昂热大头照,副校长气不打一处来。

“有什么快问,别来打扰我?”

“他真的知道诺顿卵的位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先知,你该去问英国校区那位。”

“你和他们打交道最多,弗拉梅尔导师。”

“你不是也拉拢过他们吗?”

“他们帮我了大忙,我欠他们一个人情,所以我现在都没有去把那小子抓回来,揪着他的衣领让他把一切都说出来。”昂热吐出一口烟雾,缓缓道,“但他们从未提过他们与诺顿的关系。”

“难道很惊讶吗?「莱茵」可不是什么普通混血种能掌握的。”副校长一脸无所谓。

“你给楚子航权限,让他直接飞去中国,你想干什么?你不怕校董会的人弹劾你?”

副校长喝下一大口酒,用那身名贵的定制西装擦了擦嘴,对着昂热说道:“弗拉梅尔可是讲情义的,他的孩子我再怎么得帮一把吧?要弹劾就弹劾吧,难不成还能让我从这里滚蛋不成?而且弗罗斯特那家伙发疯,我从来是是没什么好怕的。”

“你把握好分寸就行,其他的我一律不管。”

昂热起身,喝下了最后一口酒,大步离去。

昂热走后,副校长摇摇晃晃站起来,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老东西,真没良心啊你,人家让你别管你就真不管那孩子了,我都看不下去。啊呸,老东西,赶紧咽气吧你,没良心的狗。”

可是那空酒杯下的象征着最高权限的黑色卡片被大门射入的阳光照射出别样的光泽,副校长连忙跑过去把它拿起来,擦了擦往兜里揣:“老东西,算你还有点良心,刚才那个不是骂你的啊,别误会了。”

说罢,副校长缩回沙发中,沉沉睡去,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过去,呼噜声甚至盖过了电视中西部牛仔的话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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