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与这沁莲姑娘见过一面。宾客席与演奏台相距少说也有十尺……”

“懂了,清阅阁就是清阅阁,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小月说话间,不由得双手叉腰,左瞧右看,目光逡巡在她以前从未在意过的腰身上。

常吉见之,似有所悟。他记得在那清阅阁里与琵琶女相谈,小月守在边上一言不发却目光始终不离紫衣。她眼中好奇与艳羡既丰沛又收敛,他不曾见过。同样令他陌生的,还有她提及紫衣时竟用到“美”字。这姑娘何曾如此“明目张胆”地赞赏过美?

“小月,今日时辰晚了,过两天我带你去成衣铺子做两件姑娘家的衣裙吧?你喜爱什么颜色?”

“啊?这,阿郎竟忘了吗,小月只穿男服。”姑娘双手背后,下巴扬起,故意上前两步,怕被常奉礼再窥出些什么来。

“先备着吧,想穿就穿。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常吉不做解释,淡然笑道。

***

二人行至路口,正赶上一排沿街店铺关门打烊。

行人渐已散去,街道空落,畅行无阻。这对主仆相聊正欢。却不料由夹角里忽地窜出一阵风,将那云来酒家门前的招旗刮得呼呼作响,上下翻飞。

许是那绳索竹竿长久曝露,遭风吹日晒之苦,脆裂枯败。这疾风一来,索性膝头一软,跪拜下来。而那本就飘摇不定的幌子则趁机脱缰而去……

店家小二正铺排门板,见此情状,不禁惊叫出声。“掌柜的,飞,飞啦,飞啦……”

这声音刺破夜空,令悠闲漫步的二人止步观望。

那块大方布在风里疾驰了约莫五十尺,开始飘飘忽忽,摇摇欲坠。小月见状,手指着天外来物,惊得只顾张嘴。

不待常吉反应,那旗幡不偏不倚,恰巧落于眼前。锯齿状飘飞的尾端,正扫过常吉头脸。

“哈哈,阿郎……”小月被这难得一见的景象逗乐,捂嘴笑道。

而常吉却像被巨蝠偷袭一般,惊得后退几步。那落地之物在他看来,似乎并非寻常物件,而是奇诡之器似的。

常奉礼过分惊恐的神色,令小月心生疑惑。她下蹲,仔细查看已然铺展于砖石地面上的大布。

当晚有月色。小月看得清那上面略显磨损的“云来”二字。论质地,比之衣料确实粗劣些,却也并非利器般足以伤人。那么……小月捻起一角,作思索状。

她侧头,抬眼,努力忆起她家主人曾经有过的惊慌失态。

一日,城中有一富商前来求诗。说家中小妾尤喜常吉常奉礼诗作,求回家请人谱曲吟唱。常吉本欲推辞,怎奈那富商爱妾如命,接连三日登门。见他志在必得的劲头,常吉不忍,便吩咐笔墨伺候。

岂料那富商为表心诚,竟买来绸庄最为上乘的丝缎,请奉礼郎书于其上。

小月帮忙将绸布庄的纸包打开,丝缎抽出。正要展开摊上案台,却被常吉喝止。

常吉彼时的惊恐与今日无异。他瞧着丝缎时的眼神与被酒家招旗突袭时的样子如出一辙。小月凝目沉思,忽而,歪头试探道:“阿郎可是惧怕红布?”

“我……”经由小月提醒,常吉被迫记起一生所历之红布。

最宽阔的,便是这云来酒家的招旗。最避无可避的,是仪典时所见四品要员身着的绯色官服。想侧头,闭眼,又恐不敬,他只得将脑袋沉了又沉。而最为久远的,则是当年素衣巷雪地里,李家小儿子康福蒙住他双眼的那块布条。

可是红布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阿郎,小月可记得阿郎那些牡丹诗里,胭脂红、玛瑙红什么的数不胜数。可见主人厌弃的并非红色,而是这红落于织物上而已。小月说得可对?”小月依旧蹲地,不舍得起身似的。“唉,不解之谜,不解之谜……”

“呵呵,姑娘,你高抬贵脚,云来的伙计已经等候多时了。”常吉示意小月将足尖移开。

待小伙计道完歉,致完谢,卷了旗幡匆匆离开,主仆二人才又重新踏上归途。

从善坊太常寺官舍门前,仆役背靠墙面打盹儿。小月远远瞧见了,并未悄摸儿上去打趣。她跟在常吉身后,瞧她的主人鞋后跟踢动衣袍下摆,沉吟道:“阿郎,小月就算穿女服,也定不会朱衣着身。”

“好,过些天,小月姑娘亲自去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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