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仙山自数千年前开山之日起，便有传说：每五百年四仙山会迎回天赎，若运用得当可重入天宫。虽不曾有听说因天赎而重返天宫的人，但这天赎的传说却永远也不会消弭，像人们心中的希望。

孩子还未出生，括苍山城主便为其子起名初成，可见城主对这孩子的期望。虽然仙胎难育，但多的也不足两年定会生产，而这天赎之子足足等了五年，还不见胎动。括苍山城主夫人本来脾气暴躁，因了这长久的怀胎之苦，性情更加阴晴不定。

四仙山初闻天赎之事都信以为真，纷纷献上厚礼，表示亲近。可五年过去了，仍不见动静，重仙家也都失去了起初的热情。唯有谷城山山主诚心可鉴，献上玄天黄露丹，方解了夫人这孕育之苦。可谁曾想着孩子出世后竟是一颗宝珠，虽然仙胎都要经历化形，可这孩子不见人形也毫无兽形，可苦了括苍山夫妇。

“既然是天赎定是不能和凡俗同论。”谷城山主安慰道，随及从袖袍中拿出一个香鼎，继续说：“此乃五彩云母石所制飞云香，可安神凝气。日夜焚香，望公子早日化形。”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北烛日夜守在紫泥泉，点燃飞云香，助初成化形。这日，北烛擦拭了摩尼珠之后，打扫偏殿。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已待公子化形之后能够有个及时的安居之所。正打扫间，听闻啪的一声，有东西杂碎的声音。北烛闪现殿前，见飞云香鼎打翻在地，灰烬时隐时现像即将消逝的生命的鼻息。她顾不得许多，连忙收起那香，双手不住的抖，和着眼泪，那香灰四散在紫泥殿内。

而此时的摩尼珠正逐渐泛出莹莹的五彩霞光，翕合之间那宝珠化而为一灵猫，五色皮毛细腻如丝，荧光之下更显灵动。鼻尖轻轻颤动，粉嫩的爪子在空中轻踏，连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转而，这灵猫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化而成人。

满脸泪痕的北烛不敢轻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神，直到第二声啼哭，方觉公子化形了。笑靥盛了脸颊上未干的泪水，北烛站起身想要抚摸婴儿，却发现自己满手香灰，胡乱的在身上擦了擦，有些不知所措：“对，对，要先禀告城主夫人。”

经历了整整八年的等待，这孩子终于成形了，怎不将其如珍如宝的呵护？四仙山大大小小的仙人无不前来道贺，整个括苍山怕是数千年来不见如此壮观的场景。

然而这一幕幕，一帧帧都被无隐自初成的脑海中攫取。无隐收掌，初成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给他换了这身行头！”无隐瞥了一眼华华丽丽的初成，嫌弃极了。

待初成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空荡荡的山洞之中，门口守了两个黑衣人。揉了揉自己的头，喊道：“喂！”没有人回应。

黑衣人齐齐施礼：“尊上！”

无隐自洞口走来，“醒了？”

“你是谁？”

“我？你的师父。”

初成将信将疑，这压抑的氛围，这沉闷的颜色全然不像自己的风格。“师父？我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除了你的记忆！”

“什么！？”

“那些东西只会阻碍你完成你该完成的使命！”无隐低沉的声音似是从地底发出，有万钧之重。

“你凭什么？你才不是我师父！”初成挣扎着从石床上站起。觉得心像被万缕金线缠绕撕扯，疼痛难忍。“你对我做了什么？”初成挣扎着，从齿间吃力的挤出这几个字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是专治不听话的孩子的——囚龙蛊。”无隐贴近初成耳边，有些戏谑的说着不要紧的话，伴随着冷笑。“所以，以后要听师父的话哦。”

初成见这架势早已猜出七八分，他多半是背着死变态强行捉来的。他要拿他做什么？取心肝？炼丹药？初成捂着要碎掉的心脏，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他听说这四仙山与人界大陆交界之处有个西那邪国，是谪仙中堕仙居住的地方，专门拿谪仙的五脏、或者仙体炼制成丹药，卖给贪婪的人类，说是可以让那些短命的人类能够长生。

这里不会是西那邪国吧？初成越想越怕，我要回家！家？又是一阵撕裂的痛。他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

“别挣扎了，这囚龙蛊不是靠外力就能去除的。”无隐抬手，初成像提线木偶似的被他摆回到石床上。“从今天起好好修炼。”

果然是要拿他炼丹，初成心想。可是如今也别无他法，先应了他再做打算。

自此，初成便与无隐虚与委蛇的过了八年之久，括苍山的桃花开了谢，他的命还在，这是初成唯一感到庆幸的事。

八年间，无隐将八仙人之法全然授于初成，为了他的大计，在所不惜。

一年，崩高山，塞深泉，收虎豹，召蛟龙，役鬼神。

一年，分形易貌，坐存立亡，隐蔽六军，白日为暝。

一年，承云步虚，越海凌波，出入无间，呼吸千里。

一年，入火不灼，入水不濡，刀剑不入，冬冻不寒，夏曝不汗。

一年，千变万化，恣意所为，禽兽草木，万物立成，移山驻流，行宫易室。

一年，煎泥成金，凝铅为银，飞腾流珠，腾云驾雾，浮于太清之上。

一年，坐致风雨，立起云雾，画地为江河，撮土为山岳。

这日，初成化而为虫，飞入无隐寝殿。趁无隐定坐之时，将他耗尽心血炼制的朱英丹混于香烛之中。初成在烛火旁看无隐的反应，渐渐的，无隐无力的躺倒在石床之上，初成高兴的手舞足蹈，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是只小虫子，险些将自己溺死在烛泪之中。

“烫死我了，烫死我了！”初成下意识的拍打自己的衣服，念了个避火决。忙捂了自己的嘴巴，放轻动作，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山洞。

毕竟无隐教了自己这些术法，虽然他是为了炼丹，但对自己倒也无害。他并不打算要了无隐的命，想想他要困在这里千千万万年，也是很可怜。于是，化了无隐的样子，跨出九渊之中的巨石，回首望，竟有些不舍。

初成附身朝那巨石的方向拜了三拜，“师父！别了！”

追至巨石洞口的黑衣人此时方觉，那人并不是无隐。可受了巨石的结界，这些人连同无隐是无法逃出这巨石的。黑衣人急命来报，却见无隐缓缓起身，淡然道：“放他去吧，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