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梅长生

当然，我知道你除了拿钱贿赂人，就没其它手段了。宋端衣又在心里嘲道。

而此时，立在梅长生不远处的戚昀见郁晚枫面带犹豫，灵机一动，高声喝道：“各位别被他们的模样骗了，他们不是本人！看眼睛，眼里有红光的都是被越嵋人引火气入体的行尸走肉！”

郁晚枫眨了眨眼，在确定“梅长生”眼里有血光后，顺势道：“你不是他，在这平白无故地叫什么冤！想挑起我大澜内乱就直说，别在这装神弄鬼的！”

宋端衣听闻，稍有讶异，不禁回忆起年初的江南之行来。

“哈哈哈哈哈！”“梅长生”面无血色，眼神凶恶得连褚玉都要自愧不如。他兀自大笑了一阵子，然后才指着郁晚枫说：“郁爷，我就知道你是个爷啊！你锦衣玉食惯了，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在泥里摸爬滚打的弟兄们的艰辛！”

“没事，反正咱们自己的公道，咱们自己来讨，这事和你没关系了！动手！”

他大手一挥，被山神符引火气入体的三尺衙旧部一齐从口中喷出烈火，在空中结成一张绚烂的大网，遮蔽了天日。

褚玉看着他们喷火无能为力，于是朝戚昀怒吼：“你他娘的神通呢？！”

戚昀也很是恼火，头也不回地骂道：“他娘的国师呢？！”

结果说国师国师到，众人在满目猩红中忽然窥见一线清冷银辉，顿时将灼灼热浪浇灭了大半。

可是，随着梅长生面部皮肉的撕裂，戚昀眼睁睁看着天幕再次被烈火覆盖住了。而国师那边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然没有能彻底平息这场大火。

“你不是说他法力猛涨了吗？涨到哪里去了？”他莫名迁怒到褚玉身上。

褚玉则立刻攻击正主：“国师你加把劲儿啊！”

蔺容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想要铺开冰阵困住火气，叵耐体内真元不安分，隐隐有阻断法力流通之势。若要强行使力，恐怕下手会失去分寸，惹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于是他不敢硬拼，只能御剑停在高空中，仔细调息经络中的灵气。

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师父的真元融合得天衣无缝。

“绫罗，索乾坤！”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蔺容犹豫、梅长生发狠的瞬间，苗凤如上古传说中的凤凰神鸟那般从天而降，足稍于宫檐飞宇上借力，自袖中打出一道绛红绸缎，直取烈焰中心——梅长生的双眼。

她方才观察许久，本以为这大阵中除了火气外还有别的玄机，故没有轻举妄动。但后来她察觉到三尺衙旧部身上仅仅是普通的山神符，只不过将原本导入体内的天地清气换成了火修的法力而已，所以便不多耽搁，直接动手，打乱对方阵脚。

漫天火海骤然缩成一颗光彩夺目的火球，将梅长生整个人包裹其中。苗凤的绫罗化柔为刚，在空中劈出道道金光，那团火焰招架不住，很快便偃息旗鼓。

越嵋人与火修的符文气息散尽，随之北上的凡人们眼里恢复了清明。

可惜，他们连同坐下马匹的“不死之身”都是山神符赋予的，符灭，肉体承受不住长途跋涉的劳累和累积的刀伤，当即便死得彻底……一时间，除了梅长生，褚玉眼里再看不到一个活着的“敌人”了。

戚昀受这尸横遍野景象刺激，咬破了自己的舌根，盯着双眼涌血的梅长生，指甲嵌入了掌心肉中。

“反贼落网，全凭诸位大人发落。”苗凤变作田风的模样，步入众人视线，“他还剩一口气，我可以帮忙吊着，但坚持不了多久，有什么要问的抓紧。”

郁晚枫看都没看他和蔺容，提刀就朝梅长生奔去。

梅长生正在流血泪，他双膝跪地，捂着眼睛，源源不断的血水从指缝间涌出，滑过黝黑的皮肤，落在干涸的地上。

“你是自己要来的，还是被山鬼子蒙骗的？”郁晚枫双手扶住他的肩膀。

不远处，宋端衣得到消息——“陛下和怀大人来了。”

“我，我……”梅长生艰难地出声，四下胡乱摸索一通，终于碰到了郁晚枫的护腕，“我是，自愿的。”

“我知道山神符是什么脏东西，但为了那么多含冤外放含冤而死的人们，我愿意这么做……”他环顾周围，声音渐渐暗淡下去。

其实，自己也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郁晚枫竭力稳住五指，替他抹净脸上鲜血，双眼被那刺目的红激得有些睁不开：“好，好，你告诉我，你从哪里知道宫闱秘事的？我一定替你查清楚，我一定会……”

“郁晚枫！”梅长生猛地大叫一声，将在场所有人吓得一哆嗦。

他双目圆瞪，在余光中瞥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好啊，你为了你的愚忠，把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忘得干干净净！”说完，他竟直接握住郁晚枫的手，引刀刺向自己——而在这个角度，闻讯而来的顺德皇帝只能看到郁晚枫“大义灭亲”的背影。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梅长生恶狠狠地骂完，终于耗尽所有力气，身子一歪，倒在了郁晚枫身边。

“你他娘的……”郁晚枫目眦欲裂。

正是因为他明白梅长生在撇清自己，所以他才不能悲伤、不能痛苦、不能哀嚎。

那人连太子生母出逃的实情都不肯对自己多说，想必，是希望这桩冤案在此了结，不要再牵扯更多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