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死,何知生?不入黑暗,不晓明光。但我们与众不同,莱特,命运之神必为我们开路。”克雷森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净化者,你是净化之道的守护战士,我们不是去送死,而是去救人,也是为了拯救我们自己。之前,我在南净化塔呆了那么长时间,总是站在高高的顶台上眺望,试图找出危险的根源。但我不能,因我发现,真正的危险不在远处,也不在高处,乃在我内心深处——怯懦和软弱。疾病并不存在,莱特,唯有人心之恶。因此,我必须回到兽人的罪恶营垒,通过这面镜子寻出病根,然后借助命运之力来清除我心中那些非我的余孽!”
“……”莱特沉下了脸,一时无话可说。
“知道吗?莱特,”克雷森又忧郁地低下了头,“当利斯用黑魔法将南净化塔击倒时,我差点被压在塔下。过后我想,如果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那我就是死不瞑目了。”
“但是,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丝兽人迹象。”莱特眯着眼说。
“那是因为你没有睁亮心眼去看,你只看到外表。”克雷森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管兽人还是嗜血者,皆为人面兽心之罪徒。不管我们变得有多好,我们的内心依旧有灰暗。我们的灵魂已经获得救赎,但我们不会就此停滞。我们必须斩草除根,祛除所有症结,获得完全的救赎!吾等乃秩序所生,秩序之叶必归根。”
“嘿——”兽人领主砰的一声把酒杯砸在桌面上,粗声叱道:“你们两个还站在这唧唧歪歪什么?还不下去干活!”
“听见了吗?”克雷森笑道:“这就是他的意思。”
于是兽人卫兵将他们俩从城堡大厅押向地牢……
这里有一个奇怪的入口,是一个泥塑的龙头:眼珠圆鼓鼓,嘴巴像海豚,张得像脱颚的蛇头。水一滴滴地从龙头上颚两边的鼻孔里流出来,落在底下两个木桶中。龙头两旁有兽人重兵把守,还有两个兽人在敲锣打鼓。许多兽人排成长队,一个接一个地从大嘴里钻了进去,杳无踪影。每下去一个,就要等候片刻。
“锣鼓无法震醒他们,但或许我们可以。”克雷森低声说道。
他们发现这些兽人头上和手上都戴着金属环,环上的红水晶都闪着红光。他们垂着头,半闭着眼,萎靡不振地走着,好像被鼓声催眠了。莱特和克雷森排在队伍最后头,并没有被“催眠”。莱特东张西望,眉目轻浮;克雷森面容清朗,目光闪闪。
此时从地牢的另一处走来两个穿着华贵的人,他们头上也都戴着一个金属环。相比下,他们的“妆饰”更为精美,更像人类贵族头上的华冠。克雷森面容一怔,认出这两人就是之前从查尔尼斯荒原的兽人营地里被解救出来,却不知好歹,还在南净化塔的会议桌上与天遣者阿梅利吵架。在克雷森印象里,他们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只见他们手上各拿一个金属环,面带微笑地走向他。其中一个冲他点头,傲然笑道:
“好久不见啊,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看来我们必须好好回报你了……来!戴上这个特制的王冠,它能夺去你一切的烦恼!”于是那人把手中的金属环举到克雷森头上,准备给他“加冕”。
“这是兽奴之冠,你们用心险恶!”克雷森斥道,将此环推开。
“嘿!你们放老实点。”一个兽人卫兵叫道,站到克雷森身旁,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反抗。另一个兽人卫兵也站到莱特身旁,同样把他的胳膊拽住了。
“你们到底是谁?”莱特一阵呆愣,他记得之前见过他们,却记不清是怎么回事,直到脑子里浮出一个如梦般的场景:他们曾经出现在他梦中,但那不是梦,乃像阿梅利说的“心力连接”。
“别担心,我们都是聪明人。”另一个人对莱特说,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戴上此冠,即可掌控一切,为何偏要将此殊荣拒绝?”
“掌控世间的一切,还是梦中的一切?代价是什么?”莱特不服地问,心里却清楚,早在他进入长眠之前已有预见,正如他在血族之堡的地下墓穴里的感言:“在不久的将来,会是怎样一个病毒泛滥的时代!这些无形的嗜血病毒,将不断入侵你们的心智和灵魂,所有有眼有耳的人将无时不遭受它的侵害,只有瞎子和聋子能勉强躲过一劫!”
但现在不是“不久的将来”,而是黑暗之日了。水晶球的诞生本是为了掌控“一切”,嗜血病毒也由此传送,而“强兽人”金属则由此蜕变。只有它能真正做到掌控“一切”,包括生命体的心智,并非弱化,乃完全控制。不管瞎子还是聋子,只要套上这个圈子,即是沦为嗜血病毒的死囚!如无灵的恶兽,被操纵者牵着鼻子走!
“人生本为梦,一切皆梦,此环乃无价奇珍。”那人又说。
“对,是无限的‘循环噩梦’!”莱特轻蔑地说,扭头看了看身前的队伍,心烦地骂道:“该死的兽人长龙!”
眼见他们头顶上的“华冠”已发出血红的闪光,如邪魔之眼,即将落在他们头上。莱特不会轻易就范,他宁可成为一无所有的游吟诗人,独自躺在荒郊野林里忍冻挨饿,也不会看上这个虚假而凶险的“救赎之冠”一眼!在夺命催逼下,莱特还能断然拒绝血杯和血池的诱惑,保全心底的命运之血,何况这两个卑鄙小人?
大难临头之际,他闭上了缭乱的眼睛,聚精会神,将积聚在他心灵深处的秩序之力激发出来,如无形的涌泉流遍全身,无形之力也随之产生。借助心力,莱特撑起双臂,如蜕变之蝶从身后的兽人卫兵手里挣脱,随即转身给了他一拳,将他击晕在地。
在场的其他三个兽人卫兵见势不妙,便冲莱特举起武器冲来。然而此时此刻,莱特发现他的右手变得比之前有力。看来阿梅利说得很有道理,那些死板的金属并非强大的武器,而是血肉之躯的绊羁。血族的毒火熔化了他的金属假手,天遣者阿梅利却借助命运之神力将其治愈。现在,他的右手已成为强有力的命运之手,当邪恶的矛头向他刺来时,他手一挥,便能挥开这些尖锐的指控!
强悍的兽人卫兵被莱特手中的无形之力斥开,肥重的身躯如虚浮之物被风吹开,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快!我们下去!”莱特见克雷森目瞪口呆,便拉住他的手,将他从“兽人长龙”里拖出,疾步跑向“龙头”,推开队伍最前头的一个“困兽”,站到黑咕隆咚的“龙口”前。
“别以为你们可以逃出瑞根魔主的阴影!”那个险恶之人又在冲他们大喊,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眼见气势汹汹的兽人卫兵已经赶来,莱特急忙抬起双手,闭上眼使出心力,将克雷森抬到“龙嘴”里。
“等等……”深不见底的“大嘴”又让克雷森看傻了眼。
“赶紧。”莱特急声说道,“我的力量还在恢复中!”
克雷森不得不闭上惊惧的眼睛,沉住气,松开手,从“龙嘴”中滑落。那群凶悍的兽人卫兵见莱特“胡作非为”,便一声怒吼,纷纷举起长矛刀向他冲刺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莱特猛然一跃,也钻进了“龙嘴”。
沿着黑暗狭长的管道,莱特一直往下滑。它就像恶龙的咽喉,潮湿、光滑。陡然间,莱特脚底一空,急遽坠下,落在一堆酥脆的“石头”上,手一摸,便摸起一块坎坷不平的“石头”。
莱特一怔,原来这是死去的兽人头骨。不是一个,而是一堆。莱特伸开手,试图用心力燃起一朵火苗,但屡试不成。
“克雷森!你下来了吗?”莱特在黑暗中呼叫他,却听不到一声回应,只有空荡荡的回音。此地很黑,看不见什么,只感觉它很大,好像巨人的地堡。
“克雷森!”莱特又急喊了一声,依然杳无音信。
此时头上传来一阵“沙沙”响,莱特随即感觉到有重物即将从管道里掉下来,便把身子一挪,那东西顷刻落到这堆骨头上。站在一旁的莱特用心眼察看:见他是一个肥大的兽人,就是刚才排在他身后的那个;他跌落之后又麻木地爬起来,滑下骨堆,拖着懒懒散散的步子继续向前走。
“黑暗混沌,何等迷糊,我竟轻松掉入;我曾迷途,今找到路,没眼也能迈步......”忽然间,莱特听到一段低沉的话语,犹如一条飘浮在暗黑虚空中的爬蛇,歪歪扭扭地钻进他的耳膜,使他昏昏欲睡,很快便垂下脸来,滑下骨堆,半闭着眼,不由自主地跟着前面的兽人走,感觉好像都在走下坡路。
“扑哧”一声,莱特身后又掉下来一个兽人,随后是另一个,一个接一个。这确实是一条“长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很多兽人都掉落至此,像个木偶人,不停地走着。不仅如此,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约而同,一看就知道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无头无脑,无理也无情,唯被沉睡的潜能驱使;莫非,这些都是事先精心策划的“流程”——龙的食物?
“光阴似箭,度日如年,闭眼永直前;忆起昨天,黑暗降临,今夜继续前行;无危无险,无惊无惧,前进前进前进......”幽邃的话音又飞进莱特耳中,原来这是一条“催眠曲”,话音萎靡不振,好像梦中的咒语。虽然莱特没被“强兽人之冠”牢笼,不会一路盲行,但这声音仍有很大吸引力,正如那个“微笑俘虏”的传说。
前进的队伍穿过一个通道般的拱门,就像兽人城堡的出入口,话声越清晰。莱特昏沉沉地走着,仿佛游离于黑暗混沌的梦境:虽然还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却没有知觉,无法思想;如同一个失控的行尸,半闭着眼,想看也看不见,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借助黑暗,心强胆壮,引我重返深潭!啊——借助黑暗,心强胆壮,引我重返深潭,引我重返深潭!”那人一遍一遍地说着。当他说完一遍,就要停下来喘几口气,发出“吁吁吁”呼噜声,继续催促他们前进,脚步却明显放慢了一些。
莱特就在这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好像瞬移了似的,一下子飞到另一边。呼噜声就在他头顶,莱特连忙从队中闯出来,不幸碰到一面冷硬的石墙,差点把额头磕破。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边走边摸着这堵粗墙,终于在拱门的出口处瞥见一斑微弱的红光。这光时明时暗,是从门上一个紧贴着地道石壁的平顶小屋里发出的。莱特又感觉此光似乎拥有某种奇特的魔法,就像一个心脏,就像生命体的呼吸,发出微光之后,便将周围的力量吸吮。
莱特猛然发现,身前这些通过拱门的兽人已被红光吸走一大部分体力,便紧张起来,手忙脚乱之余终于摸到一条木头搭成的梯子,正想爬上去,头顶上的怪人又昏昏沉沉地念起了“咒语”。
莱特一听头就晕,眼睛又慢慢闭合,直到他昏昏欲睡,难以克制。不过这次他汲取了教训,不再理会他说什么,而是下意识地跪在地上,捂住耳。话声明显小了,只是这个“催眠者”虽是一边睡一边说,但那种百步穿杨的“魔力”实在无可匹敌。莱特刚捂住双耳,双手就酥软没力,很快又松弛下来。
幽灵般的话音再次钻进他耳里,此时莱特感到自己变得很轻,如鸿毛被风卷起,又如随波逐流的木筏,无法自控。无奈之余,他憋了一大口气,一声大吼。“催眠者”的咒语即刻被弹了回去。莱特赶紧爬上木梯,踏上平台,闯进一间奇怪的屋子,一眼望见那个酣睡不醒的“催眠者”。
只见此屋一片红光,拱起的屋顶上悬挂着一颗血红色的水晶,样儿像一个大心脏。底下吊着一个大铃铛,他的话音正是从这个扩散出来的。若说地牢的入口是“龙嘴”,那这里就是“龙喉”了。
水晶下的“催眠者”躺在木床上,穿着灰色长袍,面容清秀,双耳尖挺,头上和双手、双脚上都戴着“强兽人”金属环。这些环都锁扣在木床上,上面系着铁链,另一端与屋顶之下的红水晶外框相接。段段红光自上而下注入这人体内,原来他也被催眠了。
难不成,这就是那个被囚禁的精灵净化者?莱特一脸迷惑地望着他。当他打完呼噜后又开始说起来,莱特连忙走过去,捂住这副“微笑的口齿”,语句便像吐气泡一样断断续续。“催眠术”失效了,拱门下的脚步声也停住了。但就在这时候,莱特背后又传来一阵幽灵般的脚步,轻快而急促,随后是一阵爬梯的脚踏声。莱特心慌神乱,扭头一看,又差点被眼前的不速之客吓倒。
“克雷森?”莱特惊讶地拉长了嘴:“我以为你在我前面。”
“但我……”克雷森一脸难堪,“刚才在拱门外睡着了……”
“看!这就是那个催眠者,我们必须叫醒他,不然我们都会深受其害!”莱特对克雷森说,于是摇了摇那人的脑袋,但他依旧睡得像死人,仍在不停地“吐泡子”。
“醒来!”莱特又摇了他几下,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克雷森走过来,咋眼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伪装的“白精灵”。他对这张面孔过目不忘,原来他与刚才那两人是一伙的——也是之前从查尔尼斯荒原的兽人营地里被解救出来的。
克雷森把手伸向这酣睡之人,将他脑袋边上的那只“精灵耳”揪了下来,原来这是一只假耳。看来之前那些猖狂的兽人骚乱者还有点意思:“白精灵只是在野人的脑袋上贴了一双狗耳!”
没错,这是一个伪善的“净化者”,至于那个失踪的精灵净化者或许早已归西了。克雷森思忖着,把这只假耳扔到发呆的莱特面前,随后又摸了摸这个沉睡之人的脖子,才发现此人已死。
“他到底是死是活?”莱特依然紧捂着他抖动的嘴唇不放。
“死了。”克雷森望了莱特一眼。“他的灵魂被困在噩梦中,回天乏力。沉睡之人无法说出如此严谨的咒语,唯有被血灵附身才会。他与那些被血族毒气侵染的病人不同,欲治其病,必伤其人。但此人已被血灵完全控制,病入膏盲,无可救药。我们必须小心,不可打草惊蛇。”
欲治其病,必伤其人?病入膏盲,无可救药?望着床上那双薄纸一般的假耳,莱特又陷入苦闷的沉思。他简直无法相信莎琳、德芬斯和斯通尔都是兽人国王的儿女,他们都接受了净化,披上了人皮,其心却非人。可叹此“耳”吹弹可破,如莱特之父科隆尼斯:他应该被视为精灵,还是嗜血者,或是其他的异类?应该拯救,还是放弃?如果他还有希望被医治,那要如何对付?
眼见此人如死般昏睡,莱特咽了一口苦水,一气之下挥起了拳头,打在他脸上。一拳之下,此人便闭上了嘴巴,停止“咒骂”,脸偏向一旁,不再动弹。莱特以为他平静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孔,难料此人突然醒来,猛地把头扭向莱特,双眼发红,七孔流血,如狰狞的恶魔。
“哈哈……”只见那人嘴巴一张,露出焦黄的牙齿,冲莱特发出狞笑,吓了他一大跳。
“我,奉命运之子特里克斯之名,吩咐你,这邪恶的血灵,离开这个人的身体!”克雷森见他魔性发作,便举手冲他呵斥。
但这招不灵,此人又如恶兽在床上张牙舞爪,又如那些兽人骚乱者那样朝莱特吐口水,用兽人语不停地咒骂他。
“克雷森!你的净化之杖呢?”莱特已经心烦透顶。
“净化之球只是有形的器具,无法对付无形的血灵。”克雷森回答。“我不知道此人得了什么病,也不知道是何种病魔在摧残他的身心,所以……”
“所以我们无法医治他,只能杀了他?”莱特问。
“据我所知,此人不会讲兽人语,但血灵可以。”克雷森匆匆说道:“显而易见,此人已经走火入魔,只是无法确定是何方妖魔。”
“哈哈……”那人又冲莱特发出狂笑,尖叫道:“知道我是谁吗?该死的败家子!”
莱特一听,不禁全身发冷,汗毛直竖。没想到此人讲了人话,而且这个声音对他来说曾经那么熟悉。莱特心中一怔,才想起这是他父亲科隆尼斯年轻时的声音。
那人好像可以看出莱特的心思,便又朝他狂吼:“跪下!跪在夜之女神,那个被你害死的母亲腐尸下!砸烂她的遗物,砍碎她的遗体!埋进你的棺材,浸泡在她的尸毒中,与她共进噩梦!”
它的吼声对莱特来说就像尖利的魔咒,霎时挑动了他的血气。火气冲天的莱特冲他怒吼:“你不是我父亲!你什么都不是!”
“那是什么鬼?”克雷森望向莱特,一脸愕然。
但莱特面容愠怒,眼神阴郁,他死死地瞪着这个被魔化了的人,如同瞪着自己心中的恶鬼,稍一走神,又陷入记忆的噩梦。
其实早在他幼年的时候,他就已经亲眼目睹这些无形的嗜血病毒如何通过他母亲的遗体感染他父亲的心智。想必雷德早已从科隆尼斯身上获取那份惨痛之忆,后将此传给莱特。现在,这些“毒刺”又长了出来,此“毒”显然出自同一个恶灵,即是莱特深恶痛绝的“夜之女神”!莱特终于吐出这个名字,面色阴沉。
“猜中了!”此恶人又冲莱特呲牙咧嘴,露出狂傲的邪笑:“你父亲也要死了,正如莎琳之堡里的噩梦!”随后又露出沮丧、懊悔的面容,如野鬼般嚎啕大哭:“命运之神啊,可怜我的亡魂吧——”
莱特的脸一下子刷白了——这正是那场噩梦的最后一幕,也是最令他痛心而无法启齿的!所以他也从来不去想它,没想到……
“为什么?”恶人又哭丧着脸对他说:“为什么你要送她城堡作礼物,却不知道它是一座埋葬你的情人和你全家人的坟墓?”
一想到莎琳的死,莱特又怒不可遏,大吼了一声,扑向床上的恶人,猛掐住他的脖子,叱道:“为什么你不滚回你的鬼窝!”
“我,奉命运之子特里克斯之名……”克雷森又冲此人呵斥。
难料此人又在挣扎中把头扭向克雷森,梗着喉说:“我有很多名字,再猜一个吧,愚蠢的兽人!”
说话之间,他的声音又变成兽人的声音,并且用许多粗野的兽人语辱骂克雷森。然而怒火中烧的莱特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使他没法说出完整的话来。尽管如此,克雷森还是听到某个令他揪心的“兽人咒语”,便无可奈何地垂下他的“净化之手”,低下他黯然失色的面容。
但莱特并不想杀死此人,只是不想让他血口喷人,所以没有往死里掐。就在这时,站在一旁发愣的克雷森终于发现套在此人手脚上的金属环都有一个活动的小钩子,勾住木床上的小铁环。于是,他抓住其中一个钩,手指一扭,便将它从床上的环里解开。
只见此人的一条腿已经挣脱铁链的束缚,却不再动弹,好像瘫痪了。克雷森摸了摸这条腿,发现它很快变得像死尸一样僵。于是,他又将其他三个钩子从床上解下,每解开一个,鬼附之人的骂声就变得微弱。直到最后,此人一动不动,如死一般。
莱特见此恶人不再动弹,便松开手,右眼一闭,即看见一道暗红色的烟雾从他嘴里挤出,拖着长长的烟尾飞出屋门。屋顶下的红水晶也不再闪烁,它的光辉似乎已经稳定。原来,是这个红水晶在支撑他的体能。
眼见恶灵已经离开,克雷森舒了一口气,转向莱特:“现在,怎么办?我想这就是我要找的死亡病根,身为净化者,我要好好研究一下了。那些兽人应该不会冒这风险来追捕我们,或许我们应该另找出路。那……你呢?你是否继续,探究它的腹地?”
然而莱特依然站在原地发呆,他目光阴郁,面无表情。“不,你不该放松警惕。”莱特又想起黑骑总将霍斯曼的话:“你以为你比我们更清楚黑暗力量,殊不知它是一个无底深潭,我们都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不要尝试解救任何人,解救你自己吧!”
那时的他已深陷血族泥潭,就像陷入无法自拔的沼泽地,越挣扎陷得越深,越难以控制。在这暗无天日之地里,他还有多少抵抗的力量?还有谁能帮他从恶贯满盈的泥潭里拯救出来?自从他坠入荒原深坑后,就时常有一种枯竭欲死、如入枯井的感受。想象一下一个被死尸包围的快要饿死的嗜血者在饥渴的苍凉之地上找不到任何食物后是否会茹毛饮血?这个死者又勾起莱特之前的一些“想法”:倘若不喝活血,只像狗一样舔着死血,或像乌鸦一样啄食腐肉,就能说明他与众不同吗?不,尽管如此,他仍是一个嗜血者,天下乌鸦一般黑,狗改不了吃屎!
在他看来,东德斯兰就像一个粪坑,一个圈套:坑中的食物是“微笑的诱饵”,坑越深,食物越丰富,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的人越多;食欲越强的人越沉,陷得越深,越难往高处爬,就像这个兽人地牢。因此坑中之人就必须趁早绝食、断子绝孙,才能脱胎换骨,重见天日?或许这才是“沉睡之日”的远大前程。
这些食物当然包括嗜血病毒与黑暗魔法,还有死人,它们更令莱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眼前的这人是被嗜血病毒的主使——血灵附身并摧残至死的,而在莱特心中,是否也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嗜血病魔在慢慢吞噬他的心智直到死呢?
很有可能!假设这个嗜血病魔果真存在,那么它是否会将他的最后一滴命运之血也吞噬掉,使他变得像他弟弟雷德那样丧心病狂、滥杀无辜,将东德斯兰变成一个血祭大池?
“你已踏入嗜血雷池,随时可能送命……你已跌倒过一次,很快,你将继续跌倒,一次比一次严重……有些人就是不想活在别人的阴影中,却是形影相吊,活在自己的阴影中……命运早已注定,无论走到哪,死亡都如影随形。”普尔的警言又在他心中敲响:如此下去,他必害死许多人;自他在母腹里,就像一个自私自利的嗜血者那样使其母死于难产,之后又与他弟弟争夺名誉,乃至双双失忆;长大成人的他是否也已经将他的爱人丢给了血族这个“阴笑的魔嘴”呢?那么下一个前来送死的,又会是谁呢?莱特的嘴已经麻木,这张只会发牢骚的乌鸦嘴还能存留多久呢?
“既然无法回头,就只能继续。”莱特漠然应道。
“那好,我会在这等你。”克雷森说。
于是莱特又继续摸黑,越过一个个兽人沉睡者。此地道就像一个不断下陷的漩涡,或是一条往死地里钻的爬蛇,阴湿而沉闷,越陷越深。墙壁很高,像黑云城的外墙;回音很重,走起来咔嗒响。显然,这条又高又长的“巨蟒”需更多兽奴和“蛇头”才能填满,也不知他们到底来这干啥。如此“困兽”难道就不会造反?还是说这些兽奴已被“强兽人”金属呛死,变成“兽尸”了?
这些兽人已陷入沉睡,但呼吸节奏、肢体摆动依然大有雷同,看来他们身上的金属魔咒仍然奏效。这一幕又让莱特想起血族的召唤体,原来生命体与召唤体的异同是:前者拥有曲折的人生,后者只有墨守陈规;对于前者来说,顺风顺水有可能是活见鬼,但后者视之为完美;两者都在天命之中,前者随心所欲,而后者只是在沉睡。“强兽人”金属的宗旨很明显,那就是“强制人成为召唤兽”,形同行尸走肉、僵死的木偶!然而,这种“生命与生硬结合的混血儿”或是为了避免血族那套萎靡刻板的召唤术,只是为了保证他们能够“绝对服从”,就必须将他们变成畜生来驽驾!
兽人长龙很快到了尽头,莱特将其甩在身后。前方迷雾重重,但他还是鼓起胆来继续奔走。心眼是他的信心,好奇是他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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