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不禁想起自己的老母,姊妹,妻、儿,家中的亲人望着皎洁的满月,应会挂念着自己吧。
老母六十有七,牙几乎掉光了,也不知还能吃几碗饭。小妹年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回去后得给她寻一个好人家,倒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心上人。妻子得照顾一家老小,多半很是辛劳,真是苦了她了。儿子才七岁,多半会像我小时候一样顽皮,不肯老实读书、认字。自己每次抄起竹条要揍他时,小崽子就像猴子一样爬上院子里老槐树,非得挨饿到夜深才下来。
远方号角声突兀响起,薛长贵才回神,家在遥远的京师,而自己仍身处军帐之间,满腔柔情又化为对国家的担忧。
问过路边匆匆行走的军士,竟是鞑子夜里来袭营,这倒也是常有的事。薛长贵神色如常,以鞑子习性,只会派小队人马尝试一番,赚不到什么便宜,大多也就退去了。
小时候他也时常听父亲讲太宗北伐的故事,距今不过二十五年,好端端的大明,怎么就这样一副落魄、败亡的样子,这大明天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八月十五日,清晨,薛长贵刚刚睡醒,帐外亲卫急忙跑过来喊道:“薛大人,没,没水了。”
薛长贵刚刚起床,一边穿衣披甲,一边反问道“怎么没水了?妫水河那么大一条河,怎么会没水呢?”
亲卫哭喊道:“河里没水了,士兵早上去打水,发现河水断流了,河道里只剩下一些水潭,现在几千人都在那水潭里抢水喝呢。”
薛长贵立马反应过来,八月久不下雨,河流水浅,瓦剌人在妫水河上游掘地成堤,就能阻断河水,果真好计谋啊。
必须上报军情,大军不可在此地久留,必须撤退了,想通这点。薛长贵赶紧吩咐亲卫,“你带人驻守在此处,再派民夫去河道旁挖井,我去找丁大人,等我回来。”
一路上都是混乱不堪的景象,乱兵们为了一些粮食、酒水打得满地鲜血,营地里各处都在私斗、劫掠,没有一个军法官出来制止。勋贵武将、文官们驾着战马窜来窜去。时不时有人高呼‘鞑子来’,吓得许多兵士抛戈弃甲,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薛长贵想找人问问,却也没人理会。无奈之下,他也只好从抢掠物资的兵卒手中夺取来一匹战马,朝着丁营官的驻地方向驰去。
好不容易来到丁营官驻地,一顿打听,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丁宝禄。
五十岁的丁宝禄呆坐于泥地,眼圈通红,木然看着肆意抢劫的军士,不发一言,身边只有两个劝他离开的亲卫,薛长贵一下马,急忙问道:“丁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营中为何慌乱至此?”
“哎,你来了。”丁宝禄呆愣的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面如枯槁,神色憔悴,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也先派人来乞和,皇上立马带着王振逃了。我侍奉朱家四十五年,四代天子,从未见过如此薄凉的圣上,不发明旨,听了也先一句戏言便慌忙逃命,弃数十万军民于何地啊!”
说到动情处,他一下子瘫倒在地,嚎啕大哭,涕泗滂沱。
听完丁大人这番话,薛长贵痴立原地,两行清泪不自觉流下,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荒唐的皇帝,这一刻他的心神同样慌乱不定。不过几个呼吸间,他又想起昨夜明月高悬,想起远在京师的家人。
薛长贵将瘫坐在地的丁宝禄绑在马鞍上,又从泥地里捡起一根旗面绣有日月星辰的旗杆,翻身上马,摇旗高呼:“大明的弟兄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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