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的语气,祈求的眼神,多么难得,终于不是她宫熙贤讽刺人的时候了。就在刚刚,会议室里,徐氏这边一个财务人员穿了短裙套装,想也是没有料到无设计不成活的宫氏,就连会议室也搞得如此抽象另类,看到她明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徐离立刻和她换了位置,没想到却招来宫熙贤一通揶揄。

“呵护备至,尽心尽力,多情公子,绛洞花王,徐宝玉先生真是怜香惜玉。”

这可不像宫熙贤,先不说她那该死的刻在DNA里的边界感,单说论起维护女性,她估计比在场的任何一位男性都要做得好,可她今天不仅没有赞赏他的绅士,甚至不惜连带不相关的女士,那就只能说明事情不简单。他左思右想,终于发现一点线索,可能还是和最近他的几条花边新闻有关。但他也很无奈不是么,如今外人看来,宫熙贤和他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凡和他有关的风花雪月,都得和她扯上关系,而宫大小姐自来不喜出风头,更何况还是这种只要有人张口就必定没好话的风头,那么今天这出肯定就是她的警告了。

“要不然呢,除了满足还能怎么做,毕竟是女孩子的请求。”他不和她打机锋,直指前事。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挑中你?”

“我和蔼可亲?”

她笑笑不语,徐离清楚这已经是她多管闲事的极限,估计还是看在他们之间的合作还没结束的份上。而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有些女人会毫无顾忌不计后果地——或者惯性无意识无法自控地——利用他的礼貌友善,可是一听到海王、好拿捏、中央空调之类的议论就不要礼貌了么,可爱的女人理应得到她们想要的一切,不管是奉承还是宠溺。又或者学他那个便宜小舅子宫熙建,一天到晚生人勿近的阎罗样,难道风评有好到哪里去么。而且,不管刻意修炼成何种人设,那都不再是他。宫熙贤步步筹谋,而他偏要活得本真。

“徐离,你是不是正在脑子里美化自己?”

啧,女人太聪明一点都不可爱,遇见一定要绕道而行。

他发誓从此要将这句话奉为金科玉律,如果不想让这句话里的女人只限定于她宫熙贤一个人的话,她最好不要继续挑战他的极限。

可惜他的无言威胁收效甚微:“你有所求,自然和蔼可亲。”

没错,还有什么比纨绔子弟的花边新闻更引人注目的呢,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也是最快获得声量的策略。声望声望,有了声,望还会远么。不管是浪子回头,还是一鸣惊人,一夕之间,平庸变伟大,这种事还少么,然而,这个过程仍旧需要有人助威,有人见证,因此声既是结果也是条件。

至于其他的……

徐离转头望了一眼窗外,劝自己顾好眼前,长远的事再说。

对,眼前,眼前不就可以报复回来了。

徐离扶着宫熙贤的腰,从林远身边经过时刻意说给他看:“有什么事比我重要,嗯?”

你得承认,一个人要是不如意得太多,就会容易变得刻薄,甚至变态。徐离真实演出了原配大战小三时强行压制的愤怒、高高在上的硬撑以及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毒,若是真的也就罢了,偏偏假的被他演到真得不能再真,真变态。

宫熙贤觉得自己也够变态的,单单想象林远当时的反应就足足想了三天,真是恨不得拥有一只穆迪教授的透视眼,或者邓布利多的冥想盆也行。她也扪心自问,明明只需简单地推拒,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推开“咸猪手”,明明想看的要死,又为什么没有折返。在这三天里,她为自己找了无数借口,但最可能的原因还是,正如最好用的刺激消费的方法是让人陷入恋爱,她想,恋爱同样具有让人变成戏精的魔力——当时只那么一点点的从心,就在电光火石间完全打乱了她的行为方式。

可能也不算完全,就惹怒林远这点来看,确实是她平时做惯了的。

习惯这次害惨了她。死水一潭,那些生长素、抗生素、止痛药、止痒药、抗菌物质、抗衰物质就到不了发挥作用的地方,所以让血液有价值的是它的流动性——那个小小年纪就能在科学课上帮老师点题的人,如今反倒忘了静止带来的伤害。她一成不变地认为林远不会真的生气,只当她顽皮,起码不会气这么久,毕竟说到底,是他气人在先。

“对,是他有错在先。”私人车道上偶尔还能听见外面路过车辆的摩擦声,证明着这个世界在运转,运转的背后是动力机制,是机制就一定可以被破解,这让车里的宫熙贤稍微感到安心一点。

大概她还没有适应恋人间的猜测,第一次体会到忐忑,她这几天其实有点乱,有点不知所措。她曾试着理清思路,却发现自己的敏锐似乎只留给了利益世界,那里虽然同样充满不可捉摸的人类,却是可以推导的,有限的原因、结果、逻辑之下,哪怕用穷举法,也能找到答案。可是这些天里,她好像正在变得迟钝、混乱、混沌,她失去了对程度、精准甚至自己的感知。她想要什么呢?又为什么不能一如既往地用脑子得到?每个问题她都回答不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到宫熙贤有所意识,最初的自省变成了对峙。以往随时为她敞开的大门此刻紧紧闭着,仿佛正在替它的主人明志作态。而作为对峙的另一方,她有大门钥匙,过去却从未有机会使用,不管现在还是未来,也不打算用。

“哈,你这样我可就不乱了。”

战斗力恢复的宫熙贤,虽然更惊诧于瞬间逆转的情绪,但同时也有点骄傲。徐离父亲曾经或恭维或感慨地说过,不像徐离,宫家的孩子都有一种可以抛弃一切的混不吝劲儿,此刻看来可能的确如此。大不了就气上加气,还能怎么着,她都来找他了,哪怕气到打一顿,也是要见面的——宫熙贤沉下心来。

这样一来,大门里面翘首以盼却故作矜持的那位可就显得忒分裂了。林远不知道第几次查看时间,第几次走到窗口,第几次拿起遥控,又第几次放下。他也不知道此刻的僵持究竟图什么,明明早上收到信息时,连热衷偷窥人家亲热的老猫都被提前放逐出去了。可能他只是想看她选择主动走过来,走到他的身边,就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抵消三天来的挫败和痛苦。也可能是因为痛苦的来源之一正是,他认清自己了,他只能,他需要,他必须,完全占有宫熙贤,那是他唯一的出路,因此以往那些假惺惺的道貌岸然根本是自欺欺人,生也好,死也罢,他看不得她从身边经过,他承受不住,他生不如死。

看不得么?那就多看几次脱脱敏。就好像要给他一个立竿见影的验证似的,她又一次选择经过。而结果显而易见,发现停在门口的车不见了,林远冲出房门,再也顾不得其他,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若叫人撞见,绝对会嗤之以鼻说上一句,何苦来。

门口不远处的树荫下,宫熙贤歪着头明知故问:“林先生,是要出门吗?”

林远不答,僵持片刻,不尴不尬地绕过她径直下山。

她笑嘻嘻地跟上来,牵到手的那一刻,心终于踏实下来。

可惜还在生闷气的人不想看到她这么快得逞,立刻甩开了她。

她也不气,如影随形跟在身后,踩完影子踩鞋跟。

“你……”

她翘着下巴抵赖:“我怎么?”

“你,安生些吧。”

无奈,宠溺,未尽之言是,这个世上有免费的午餐,只因你是你,便毋需努力,不用费力。

宫熙贤看着前方那双特意背过来预留给她的手,追上去,紧紧握住,永远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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