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真迹……实在是难为我。”
次日一早,楚闻背着个细竹筒,离开了平南街。
贫民贱户聚居的广安坊,自然寻不到什么“名家真迹。”
曲河城虽地处延边,却并非贫瘠小城。
街道划分精细整齐,南北八条、东西六条大街互相交叉、贯穿整个曲河城。
二十二坊坐落其中,井然有序,棋盘分布。
另有内城、外城之分。
外城毗邻村镇,被大片农田簇拥,多为贫民贱户所在。
内城十四坊,则是富贵人家的居住之处。
酒楼勾栏、乐坊画舫;纸醉金迷、花前月下……
大人物的枯燥生活,最底层阶级的泥腿子们想破脑袋,也琢磨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
大延朝按照阶级层次,将人划分为“三籍四户”。
分别是——武籍、官籍、贵籍。
商户、匠户、农户、兵户。
户籍世袭,社会地位从前往后递减。
高低贵贱被分了个明明白白,毫不掩饰。
楚闻祖上本是匠户,但他父亲不知为何充了军,稀里糊涂下,户籍便被改为了兵户。
律法规定:兵户年满十八岁者,必须参军入伍,不得违抗,否则立斩当场。
延朝宗派林立,寻常兵卒地位很低。
一旦参军,必然落得个炮灰下场。
“十八岁,还有两个月……”
楚闻揉了揉眉心,暗道声麻烦。
好在延朝允许改籍换户,虽说手续繁杂,要求极高,并且必须有人作保。
但总算是有些希望。
若说规则是一个生锈的齿轮,那么钱与人脉,便充当着润滑剂的作用。
楚闻挤出狭窄巷道,旧布鞋踏上洁净整齐的青石板路。
鼻翼耸动,淡淡的胭脂香气,与街边小吃香气混杂在一起,令口腔内一阵发酸。
“早上吃的是粗粮饼子,很干,很难咽,但对于外城百姓来说,已经是不错的餐食了……”
楚闻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时刻谨记不要好高骛远。
路要一步步走,改籍换户,挣脱枷锁……
有职业面板在,他心中便有着底气。
内城。
典雅素然的府邸,石阶平缓延伸至地面,门前挂着“怀瑾握瑜、德厚流光”的牌匾。
记忆中,这里住着位书画名家,早年开堂授课,教导出不少书画大才。
如今城内风头正盛,被誉为“年轻一代书画魁首”的柳丹卿,便是他的弟子。
敲响府门,半晌,一名小童探出身子:
“王老今日有贵客,无事的话便请离开吧!”
说罢便要关门,楚闻赶忙拦住:
“我不进去,但这幅画,还请务必交给王老过目。”
一起被塞过去的,还有几块硬硬的东西。
那是三钱银子。
将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小童看向楚闻的目光有些怪异。
他早看出对方是外城的贱户,身上竟还沾着些许墨渍,味道难闻,定是品质最次等的墨水。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要妄想与自己无关之事。
贱户也想涉足书画之道?
多少人日复一日的下苦工钻研,外加名师指导,都没能弄出名堂。
温饱都成问题的贱户,你又凭什么?
不过无所谓。
人分三六九等,银子不分。
小童收起银子,噔噔噔的跑开了。
……
……
淡淡墨香弥漫,糅杂些许炭火燥热。
书房内,王贞嗣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幅“竹石图”。
他年纪六十有余,一身靛青长袍干净无褶,头上插木簪,透着股严肃古板的老学究气质。
这位曲河城颇有名望的老画师,此刻眼中透着如释重负的神色。
“神似、形似……丹卿,你已经青出于蓝,超越为师了。”
“为老师分忧,本是弟子分内之事。”
说话之人一袭白衣,眉眼狭长,是个中年,正是如今在城内声名鹊起的柳丹卿。
老画师欣慰的笑了笑,踱步到墙边。将画挂在了墙上。
王贞嗣有一幅家传画作,名为《水墨竹石图》,是祖上大家所作,极为珍贵。
不料被那徐书觊觎,威逼利诱之下,王贞嗣只能妥协。
虽是如此,可心中哪能如意?
临摹讲究的,就是一个“像”字。
他的书画自成一派,有着自己独有的风格,即便临摹其它画作,依然会有自己的影子。
太容易被看穿了。
于是便联系到柳丹卿,请对方替自己临摹一幅《水墨竹石图》。
以假乱真,将此事糊弄过去。
“而今整个曲河城年轻一辈,单论画功技艺,当以丹卿为魁首!”
王贞嗣心情大好,古板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老师折煞我了。”
柳丹卿摇了摇头,极为谦逊。
这时,书房外突然响起声音:
“王老,府门外有人求见,还……送了幅画进来。”
闻言,王贞嗣脸上笑容收敛,呵斥道:
“没规矩!那人什么来头?”
“是个外城的生面孔……”
“把画送回去,就说老夫今日不便,叫他改日再来吧。”
待小童退走,柳丹卿这才笑着打趣道:
“老师新收的弟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与一众同窗求学的时候。”
“什么弟子,为师老了,身边缺不了人,便找了几个娃娃在身边照料,顺便指导指导他们。”
师徒二人又追忆了一番往事,俄顷,柳丹卿起身告辞。
目送对方背影消失,王贞嗣脸上笑容渐渐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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