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龙周嗅了嗅空气中那香甜的气味,显然,这里的气味更加强烈。他微微一笑:“好香的栗子味儿,小孩儿,你做的是什么?”

听到豢龙周说出“栗子味”,少女的双目中顿时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精神瞬间振作起来:“你闻出来栗子味儿了?”

“当然。”豢龙周不假思索道。

“除了栗子味,你还闻到什么了?”少女似乎很激动,她望向豢龙周的目光很炽热,像是看着一直在寻找的人。

豢龙周又耸了耸鼻子,努力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再过了片刻后他回答:“没有了,我只闻到了栗子的味道。”

少女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我就知道。不过你能闻出栗子味已经很不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屋子里去,豢龙周示意其他人不要阻拦,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妖精不是能害人的。

很快,少女去而复返,她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只捧盒,里面放着十数只金黄色的板栗酥饼。

“你尝尝吧。”

“这就是你之前在屋子里捣鼓的东西?”豢龙周拿起一只栗饼,睁大凤目仔细的看了看。饼皮由多重薄皮叠成,表面金黄,板栗的香气早已钻入鼻孔之中,勾起他的馋虫。

少女点点头,看向豢龙周的目光很是期待。

在这期待的眼神中,豢龙周将栗饼咬了一口。

饼皮在牙齿咬下的瞬间起酥,然后其中绵软、润滑的馅滑进了喉咙,那饼内的板栗馅清甜滋润,吃一口只觉得甜而不腻,凉爽适口。

“好吃啊。”豢龙周点点头,评价道:“香酥可口,各方面都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少女好奇地问。

豢龙周微微一笑:“这栗子,怕是去年的陈栗吧?”

“你怎么知道?”少女很惊讶,她可没想到豢龙周会发现这个。

豢龙周一面拿起一只栗饼递给摩昂,一面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板栗十月才是最好采摘的时机,现在方才五月,哪里来的栗子?”

少女惭愧地挠挠头,这个时节确实还没到栗子品质最好的时候,所以她便用了去年的陈栗来做栗饼,可没想到让这人道破其中机关。

这让她对豢龙周肃然起敬。

“进屋说话吧。”少女让开路,引他们进去。

在之后的谈话中,众人了解到,少女名叫桃狸,乃是朏朏修炼成仙,因大旱离开家乡,来到这东海小岛上。她平日里喜好烹制,尤其爱吃栗饼,所以自己摸索着学会了做栗饼,今夜只不过是偶然兴起,做了一些,却没想到把豢龙周等人引了过来。

“这岛上只有你一个人么?”

摩昂咬着栗饼,虽然沉浸在那香甜中,可仍不忘打探情况。

桃狸摇摇头:“当然不是,但是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我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要不然之前我也不会那样……”她说这话的时候飞快地瞟了摩昂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歉意。

“这里还有一个老人,不知道从何而来,他也没有名姓,只是养了一大群狗。很多狗我都叫不出名来,你们遇到狗群可要小心些。”

桃狸说这话的时候,双手不停地揉着衣带,同时肩膀还颤抖了下。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那些狗?”龙女敏锐地捕捉到了桃狸的神色变化。

桃狸微微笑了笑:“它们虽然聪明,但是还存在着捕猎的天性,而且有时就算吃饱了,也会继续捕猎。就像人明明已经挣了不少银子,可仍然忍不住想要更多一样。”

“原来如此。”

龙女轻轻咬了口栗饼,目光停在了豢龙周的身上。对方已经吃了五六个栗饼了,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们在桃狸的小屋中住了一夜,次日,摩昂用法术将木门修好,也算是对先前的唐突补过。豢龙周则正相反,他从桃狸哪里拿了数十只栗饼,裹在包袱中交给灵寿君拿着。

在太阳到达天幕中央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翻上兽背,离开了桃狸的小屋,前去寻找桃狸口中的犬群,以及那有些神秘的无名氏老人。

森林中的树势苍劲。环山茂密生长着各种草木,形成狭长纯林带,树干、苔藓、地衣密布,丝萝悬挂似美飘逸,充满原始林神秘妙趣。

灵寿君沿着遮天蔽日的林间“小道”环绕观察了一周,发觉这里是数千亩的森林。森林非常茂密,不论向哪边张望,都望不进森林多深的距离。

他脚下所踩的也算不上是道路,只能算是一小段草木稀少的土地。灵寿君回头望去,看到在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中,庞大的逼水兽载着摩昂,迈动四只兽蹄,不紧不慢地走来。

“他们两个呢?”灵寿君摸了摸腰间的双锤,高声问道。

逼水兽背上的摩昂超南面一指:“他们去了那边。”

灵寿君点点头,继续向前。

他没有注意到,摩昂在说完这句话后,轻轻叹了口气。

豢龙周为什么要兵分两路和龙女为什么非跟上豢龙周,摩昂心知肚明——就是为了那些栗饼。豢龙周想要偷着独吞,而龙女则是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态度,强行跟上他,想要分上一杯“羹”。

“这两人这上辈子是没吃过好东西么?”

摩昂摇摇头,驱动逼水兽,跟上灵寿君的步伐。

“你给我!”

“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那就更要给我了!”

看着最后一只板栗酥饼也被龙女抢了去,豢龙周顿时感到一阵肉疼。

他本来想来个独吞的,却没想到龙女死活也要跟他一起走。才离开摩昂与灵寿君不到十丈,龙女便原形毕露,和他抢起了栗饼吃。

豢龙周可怜兮兮地看着最后一只板栗饼也进了龙女的肚子,止不住叹气道:“暴殄天物啊。”

“我这是帮你,让你不贪口腹之欲。”

龙女说的理所应当,她看了眼豢龙周,发现后者是那肉疼的模样,顿觉好笑:“一只栗子饼,至于吗?”

“至于吗?!你知道我这辈子才吃过几样好东西么?”豢龙周暴跳如雷,急吼吼道:“你总说我贪口腹之欲,我这情况要搁你身上你试试?”

龙女被他逗的咯咯直笑,一面安慰着他,一面保证从今以后绝不再和他抢吃的。

就在此刻,一阵犬吠突然在远处响起。

那与往日中听过的高调狼嗥是截然不同的,这声音更像是沉闷的铜钦,贴草而来,极富穿透力,像一个鬼魅在身后附耳私语。

豢龙周的凤目中闪过一道惊异的光,然后那光芒又迅速凝结成了两支利箭,射向远方。

两人不约而同地背靠着背站立起来,同时侧耳搜寻声音的方向。可是当他们凝神细听时,草静风歇,那如窃窃私语般的声音杳然无踪,地上的草叶被风吹的慢悠悠地摇动着,仿佛根本没有什么犬吠,他们听到的根本就是一个幻觉。

“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似乎是西面。”

豢龙周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丛林的深处,似乎想要从其中挖出来什么似的。

龙女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眯缝着眼睛挥手示意豢龙周趴在草丛中,然后快速向西面移动,躲进林木间的阴影里。两人贴着地面爬到灌木丛边隐蔽。

“直接捻诀不就好了?”豢龙周眯着凤目,拍拍在他身旁趴着的驺虞,示意它也缩进杂草中去。

“我又不会隐身诀。”龙女扒开灌木丛,觑起眼睛,一寸一寸地搜寻着山野。

豢龙周咂舌道:“又不是要害人,为什么要跟做贼一样?光明正大的走不就好了。”

龙女白了他一眼:“你不害人,难保别人害你。倘若那老者是个恶人,唤那群狗把你撕碎了吃了,岂不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爹妈把你生出来。”龙女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她微微皱起眉,继续看向前方。

她突然注意到,在远处的小丘上显现出一个针鼻大小的亮点,若不是它一直在快速的移动着,她几乎不会察觉到它。

龙女的眼睛陡然一亮,当即瞪大了眼睛瞧去,那东西正好侧头看来。

“找到了。”

那条大犬应该是一直就卧在小丘上的,他和小丘的颜色浑然一体。龙女一指之后,那条大狗瞧着他们站了起来,就像从小丘上长出来似的,斜射的阳光拉长了他的黑影,使这个目标放大了五六倍。

“眼力不错。”豢龙周称赞了一句。

那条大犬估计早就发现他们了,可能就是从他们进入这片林子的那刻起。它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可能还已经通知了其他的同伴。

豢龙周很快发现小丘下还有一条犬,也跟着前一只大犬站了起来,侧身盯着他们这边,但它俩丝毫没有要退避的意思。

紧接着,在很短的时间里,那处小丘与其附近不断有犬“突然”出现,他们抬起头或站起身子来,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所有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所处的方向,显然早已知道他们在这里。

豢龙周慢吞吞地站起身。

他们已经暴露了。

可能就是从他们进入这片丛林的时候起,他们的行踪便被这群犬一览无余的观察到了。

又一条大犬出现在小丘上,并且逐渐向他们这边跑近。这条犬身形很大,而且头颈也要比寻常的狗粗壮得多,像个狮子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龙女警惕地盯着那条越跑越近的大犬,已经持出长剑。

与此同时,那条向他们跑来的大犬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他们的眼神多了几丝戒备。

豢龙周将她所抬起的那条持剑胳膊按下:“静观其变。”

远处那条大犬又再次动了,它飞快地跑到豢龙周身前一丈开外,然后在那里停下,双目不住地打量着他与龙女。在过了数个弹指以后,它一甩脖子,向回跑去。

“跟上它!”

豢龙周说着,翻上驺虞,追上那条大犬。那条大犬放足猛跑,丝毫不等豢龙周与龙女,可驺虞要比它快了十几倍,如果不是要它引路,驺虞早就将它甩在后面了。

大犬的速度很快便慢了下来,它勉强又跑起一段路,终于在一棵古树下停住了。。它昂起头来嗅了嗅,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然后便躺在了古树根下。

“这惫懒畜生,还没到地方便偷懒了。”龙女有些烦躁,她跳下青鸾,打算教训一下这条大犬。

而就在这个时候,古树后突然传出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

“它已尽力,你又何故责罚于它?”

听到这声音,豢龙周的目光陡然一凛。

树后,一名老者杵着木杖慢慢走出。老者黑瘦身材,颌下一缕细髯,行动迂缓倒像一个假道学。

豢龙周抖抖道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敢问尊者大名。”

老者却蹲下身子,伸手搂住猎犬脖子,尽力安抚:“身在尘世,名字只不过是代称,你既与我面对在此,又何必拘泥于名姓呢?看你像个道士,看来也是还未参透凡尘。”他摸了摸大犬的脑袋,口气里居然带着点怜惜。

豢龙周挑挑眉,蹲下身子,呵呵笑道:“敢问老者,您可能看出我何时才能参透凡尘?”

老者摇摇头,丝毫有些惋惜:“远哩!远哩!老朽敢问,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豢龙周还未答话,龙女却抢先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见龙女有些无礼,豢龙周本想呵斥一声。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这个老头看上去也有些道行,不如看看他能有什么反应。

听龙女这么说,老者淡然一笑:“若不方便说,老朽也便不问了。”

豢龙周眯眯眼,连忙谄笑道:“方便,方便。我等乃是奉玉帝旨意,下界来著书的。敢问老者,您是何方人氏?”

老者并没有回答豢龙周的问题,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所著之书言讲何事?”

“天下妖魔、奇珍异兽、鬼怪异闻。”

“原来如此。”老者点点头,一边摸着大犬头顶的短毛,一边感叹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功成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赠你一卷心经,若遇魔瘴难解之处,但念此经,自然可解。你要也不要。”

到这个时候,豢龙周已经认定眼前这个老者不是凡人,又听老者要赠经文,便肃然起敬,拜伏于地恳求:“弟子愿闻。”

老者呵呵一笑,便口诵传予豢龙周。

经云:“若夫修道,先观其心。心为神主,动静从心。心动无静,不动了真。心为祸本,心为道宗。不动不静,无想无存。无心无动,有动从心。了心真性,了性真心。心无所住,住无所心。了无执住,无执转真。空无空处,空处了真。老君曰:吾从无量劫来观心得道,乃至虚无,有何所得。为诸众生,强名得道。老君曰:吾观众生不了其心,徒劳浩劫,虚役其神,於心无了,永劫沉沦。依吾圣教,逍遥抱真。”

豢龙周大吃一惊,望老者惊道:“此乃是太上老君《了心经》!”

老者只是笑而不语。

豢龙周本有根源,耳闻一遍《了心经》,即能记忆,而却才老者所诵者,正是《了心经》。

这老者必然曾是道士!

豢龙周正要再开口,却不料老者递过两只熟透的大桃来:“先吃个桃,解解渴罢。”

豢龙周便接过桃,与龙女一人一个。只见那桃如胭脂红润,个大饱满,只闻便能闻到一阵独属于桃的清甜气味。

老者也摸出个大桃来吃。他三两口地吃完梨,把核放在手里,拿起身旁的木杖,在地上挖了个几寸深的土坑,然后放进桃核,将土掩盖住桃核。

老者对着豢龙周笑笑:“出家人不能不吝惜东西。看老朽我以此核种个桃树,与你二人摘个桃子吃。”

说着,他从自己身上解下水囊,将一囊水全倒在上面。

豢龙周和龙女都瞪着眼看着,只见数息之间,便有一棵嫩芽儿破土而出,伴随着微弱的霞光,并渐渐长大。一眨眼的时间便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桃树;转眼间开花、结果,那又大又香的蟠桃瞬间挂满了枝头。

老者伸手从树上摘下一只蟠桃,一分为二,分给豢龙周与龙女:“来尝尝有什么不一样么?”

龙女轻轻咬了一口那桃,只觉得清爽甘甜,与寻常的大桃并无两样。正惊叹时,老者伸手一指那桃树,桃树瞬间缩回地内,地面与先前并无两样。

“好个桃戏!”

豢龙周忍不住地拍手称赞,然后向老者问道:“敢问老者,可能预见我等著书的后来之事?”

老者听到他问这句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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