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是良刀最强的一刀吗？”
“应该不是吧？”子沐想了想，他从来没见过自己老师的极限。他曾经幻想过自己老师应该会存在怎样的极限，但每一次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故事，都足以证明自己幻想的极限距离那个木讷呆滞的男人真正的极限有着他无法想象的距离。
“因为他没有所谓‘最强’的一刀。”初代摇了摇头：“只要他愿意，他每一刀都可以强过自己之前的每一刀。他每一刀都可以是最强，而每一刀都能更强。”
“如果非要说的话，奥大陆，龙族，海域，真正跟我处于同一阶段的，其实从来只有三个。黑骑士，良刀，和我。”
“不是因为我们比你们更强，而是更加本质上的东西——我们是没有极限的。或者说，我们早就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什么地方了。”初代的眼神变了，落在子沐的眼中的时候，更像是一种淡漠。他熟悉那种眼神，自己在扫过路边的野草，空中的微尘，海中的水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眼神。
“可……为什么？”子沐有些震惊：“没有极限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可……老师说过，不论是谁都应该有个极限才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没错。”初代想到良刀的样子，然后笑了笑：“但他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子沐陷入沉思。来自九转的灵识还在，他还能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自己老师当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满不在乎？
曾经的自己没有理解，但现在再回想，那种表情很奇怪。就好像……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极限。但那又如何？
“为什么？”
“对于这一点，黑骑士或许能够说得更明白。”初代笑了笑。
这倒不是初代非得让齐征来露脸，但在这一方面，他也只是知道一个答案而已。他跟良刀都知道自己不存在自己认知范围内的极限，因为他们对于这种事情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但他知道，这种东西交给齐征，最少能给子沐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答案。
不是因为齐征有什么样的大智慧，纯粹是他知道那张嘴到底有什么样的威力。
议事厅门口那张“齐征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作证。
“因为认可。”
黑骑士低沉而迟缓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
“子沐，你知道极限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啊？”
“极限，那种你们对于实力描述的上限，那种除了我们三个以外，其他人再也没有突破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首先，良刀是因为什么变得这么强的？”
“额……因为老师是天才？”子沐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不，更准确的应该是他对于刀的那种……执着？”
“这算是他起步的资格，但远远称不上他‘突破极限’的原因。”黑骑士否定道：“因为他走的是一条在他之前没人走过，在他之后又很少有人走上去的路。他是这条路的开拓者，奠基者，也是这条路唯一的解释人。”
“他说这条路能走多远，这条路就能走多远。因为他已经走了那么远。”
子沐想了想，确实如此。
不论是奥大陆也好，海域也好，他们都很清楚良刀走的这条路几乎完全是他自己一个人开辟出来的。
“所以，你们或许都更容易觉得，良刀比初代要强。因为良刀走的那条路是他自己走出来的，而初代走的这条路，曾经有太多人走过了。他只是突破了曾经那些人没能突破的极限。”
子沐点了点头。最少在这一点上，他跟他的师兄师姐们是共识。
“那么，我们再来看，初代是如何突破这个极限的。”
见齐征又把问题扔到自己面前，初代也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啊……我当时就稀里糊涂地就到十转了。”
“？”
子沐疑惑地看向初代。
初代是如何开辟出十转这一等级的，又是如何继续突破十转到达更高的等级的，这个故事已经被奥大陆猜了上百万年了，但现在当事人……蛇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对啊，我当时甚至都不知道灵力等级只能修炼到九转。”
“额……”
子沐想了想，这倒是真的。初代曾经在奥大陆的活动轨迹早就被人翻烂了，加入一个佣兵团，一路成长到十转，然后回归海域。甚至太多人复刻过这一行为，八九十万年前甚至因此佣兵团泛滥好长一段时间。
“没错，他根本不知道灵力等级的极限是九转。”
“我见过很多人，也见过那些渴望突破极限的人，不光人类，海域也有太多生灵想要突破所谓‘十转的极限’。”
黑骑士低沉的声音似乎唤起了子沐印象中的一些身影：“他们都渴望突破自己的极限，成长到更高的级别。”
“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到底什么是极限。”
“或者我更应该用这样的说法，来让你明白在我们三个的眼睛里的世界：”
“真的存在所谓的极限吗？”
子沐瞪大了眼睛，看向初代，看向初代身上发出黑骑士声音的那个位置。
“他们把一个人能够成长到什么程度的那种东西，称为天赋。但天赋本身只决定了这个人成长速度的快慢，却从未决定这个人应该在什么程度之前停下。”
“很多人没能成长到更高的层次，更多是因为他们的‘天赋’无法在他们的寿命完结之前成长到更高的层次。那么，对于那些拥有着恐怖的天赋的人而言，限制他们最终的成就的，到底是什么？”
“曾经的人类为什么会认为九转就是所谓的极限？为什么从混乱纪元开始，哪怕是龙族都没有突破那个所谓的极限，一直要等到初代才能突破这个极限？而在初代的眼里，他真的是突破了这个极限吗？”
“在海域，有一位长者收藏了很多的书籍，所以对于奥大陆的历史我也有所了解。”
“要我提醒你一下，‘天赋能力’这个词汇发明出来之前，它曾经的名字叫做什么吗？”
子沐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开口：“终极能力。”
“没错。”
“终极能力。那是混乱纪元的所有强大的种族真正与弱小的种族区分开的标志。在九转之前，不同的种族之间战斗力虽然偶有差距，但也无法将他们完全区分开。一直到终极能力觉醒之前。终极能力划分出他们的强弱程度，从而重新分配了各个种族能够掠夺的资源的质量。”
“受到‘终极能力’的影响，不同的种族之间掌握了不同程度的资源，于是强者恒强，弱者因为资源的不断降低，变得越发弱小。”
“然后，世界开始淘汰那些‘终极能力’弱小的种族。”
“最后，他们真的相信，这种能力才是一切的答案。它才是一切的终点。”
子沐的目光似乎穿越时光，看到曾经那些如同山海一般的庞然大物们，它们肆意地掠夺、捕食、支配那些弱小的种族。这些掠夺、捕食、支配构成一条条线，这些线再交织、缠绕、融合。
最后，形成一个虚幻的茧。
“强大的种族终于有了话语权，它们不愿意被这些强大的权力所抛弃。所以它们说，那是一切的终点。”
透过那颗茧，子沐看到一颗散发着漆黑光芒的卵。
某种声音从卵中传出来，像是一句话。
“它们说，谁都无法再超越终极。”
子沐喃喃地道：“所以，人类最后才把那个名字，改成‘天赋能力’？”
“没错。但它本不应该叫做‘天赋’。因为应该走到什么程度，不应该是‘天’来决定的。而是我们，当我们走到什么地方，才决定停下来休息，不再继续向前的时候，那才是我们的终点。”
“而终点不应该是‘极限’，而是我们不想，不需要，不觉得再往前走还有意义的。”
“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看那些所谓‘突破极限’的良刀，还有初代。”
“对于良刀来说，他从来就不知道极限在哪。或者他偶尔停下来了，但他对于刀的热爱和执着，让他又重新站起来接着走。”
“对于初代来说，比起‘极限’在哪，他更关心‘海域的秩序’什么时候才能到来。比起他所追求的，‘极限’这种东西从来不值一提。”
“就像我一开始的时候说的，因为认可。”
“那些从混乱的远古传来的，那些其他人身体力行告诉你的，都是同一句话：那就是极限。”
“而我们不在乎。”
“我们不认可极限的存在，所以它就不存在了。而你们认可了，所以你们被‘极限’困住了。”
“用良刀跟初代做比较是个相当愚蠢的行为。因为他们选的方向从来都不同，甚至不是同一个方向。同样的，在相比较之后还要得出一个高下，更是愚蠢上的愚蠢：因为你们没有比较他们的资格。”
“如果良刀需要更强的刀，他就有了。如果初代需要更高的灵力等级，他也就有了。”
“但同样的问题，放在你们身上就不同。因为你们还要担心一个问题：自己能不能突破自己的‘极限’，去达到这一点。”
子沐终于懂了。
然后，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您呢？”
“您一直在说初代与我的老师，但从未提及过您。您又是如何达到现在的程度的呢？”
“我也不知道。”
黑骑士的语气突然有些心虚，但似乎是感受到子沐的视线，最后居然干咳了一声：
“咳，别看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在拥有现在的力量之后，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极限’在哪。但现状是，我已经尝试给自己添加‘极限’了，但……”
初代嘿嘿一笑，接下了黑骑士没能说完的最后半句话：
“限制效果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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