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现在她还有将近四百万的战奴可以驱使。
“不过也无所谓了。”镜我笑了起来:“五百万而已,我们都知道怎么消灭这五百万的死徒。”
话音落下,战争,一触即发。
接近四百万与超过三十亿之间的对决看似是一个极大的,几乎瞬间就能被击败的数量差,但在实际的战争之中却不能这么计算。
真正的战争讲究的是双方的对敌面积。尤其是死徒这种没有远程攻击能力的生物,对于数量庞大的一方,想要尽快获得胜利,那就需要不断扩大双方的接触面积,这样才可以尽量扩大地方的减员速度。而数量较低的一方,则是需要反过来缩小接触面积,尤其是死徒没有飞行能力,这就决定了再多的数量也会因为接触面积受限,大多数的死徒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前方的战斗,而挤不到前线去。
但同样的,死徒的活动也需要消耗灵力,只是这些灵力被尸渊本身的规则限制在体内无法逸散。这就跟体力条一样,双方的士兵具备相同的体力条,只有对敌面积越小,单位时间内灵力耗尽的死徒数量就越少,防守能够持续的时间越长。
对于莉塰而言,她从来没有将自己的战斗力计算在战争之外,因此她的决策也很简单,将被感染的死徒围成一个圆形,而自己则是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开始不断朝着不同的方向削减镜我所支配的死徒数量。
而对于镜我而言,她需要的是不停的扩大己方死徒的对敌面积,这样才能尽快消耗死徒的数量。她很清楚,莉塰的身上携带着大量的灵力补给药剂,但这些药剂都属于缓慢恢复的类型,拖的时间越长对于莉塰而言越有利。尽量撕扯防线,让莉塰尽快失去“战奴”,陷入没办法通过药剂恢复灵力的情况才是她所需要的。至于死徒的攻击不破防的问题,她的脑海里有太多从莉塰的记忆里复制而来的灵阵。
原本以莉塰的能力,稳住自身的防线根本不是问题。死徒的攻击力低下给了她太多自由活动的空间,有她在,防线的压力本身能够降低很多。
但很快,随着一只……不,现在或者应该换个量词。
随着一枚浑身萦绕着青灰色光芒的死徒从空中被投入防线中炸开之后,莉塰辛苦维持的防线终于出现了破绽。
莉塰没有在意那被撕开的防线,而是不可思议地盯着镜我。
转弹灵阵。
这个灵阵算是莉塰曾经推演出来的一个失败的灵阵。其效果就是将战阵内的己方士兵变成能够直接自爆的炸弹。
之所以是失败的灵阵,原因很简单:莉塰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将普通的石头等死物转化成武器的灵阵,而不是牺牲自己的士兵去做到这一点。
作为一个军人,一个指挥官,甚至是一个将军,莉塰很清楚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在战争的状态下,她也不会过度地计较己方的损失。但同样的,她也很清楚,她麾下的都是跟自己一样的人,这个灵阵的效果除了提升己方的杀伤力之外,也会让她突破底线。
哪怕现在自己麾下指挥的不过是死徒,她也没想到镜我居然会用出这招。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这是个尸渊首领,再往上追溯,对方也是深渊生物。如果说非要在深渊生物里挑出两个最能代表它们的种族,那必然是魅魔和血修罗一族。
前者是极其显然的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其他生物肆意摆弄的生物。在他们跟奥大陆的一些王国的交易中,曾经出现过一种叫做“魅油”的商品,那是由魅魔们亲自动手,将不足三百岁的魅魔扔进锅里炼出来的美容产品。
而后者,则是完完全全的战斗疯子。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战斗,不论敌人是年轻力壮还是老弱病残,只要能够带给它杀戮的快感,它的屠刀就能直接举起。
深渊生物,本身就跟“底线”这个词没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感受到莉塰的目光,镜我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在震惊什么?震惊我在用这些东西当成炸弹吗?但那又如何?这不才是最好的方案吗?人类!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镜我的声音变得冰冷:“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谈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而失败者……”
“轰”
一枚又一枚死徒在圆形的防线之中炸开,明明震耳欲聋,却没办法掩盖镜我的声音在莉塰的耳边响起:
“……只配成为底线之下,不配被提及的阴暗。”
-----------------
“原来是这样吗?”
督司礼微微叹了口气。到目前为止,莉塰应该是最倒霉的一个,敌人具备了本应是她才具备的围剿高级战力的指挥能力,而她自己最好的破局方式却被最大程度地限制了——由她自己研究出来的方案。
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督司礼又叹了一口气:
“哈……那么,上将莉塰,愿意接受我的命令吗?”
莉塰的眼睛里泛起一阵异常的神采,原本半跪在地的身体也站了起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
“杀了他,抹掉你为我带来失败的那个未来。”
“是。”
两人的交流并未避开镜我,反而是明目张胆地交流……不,更准确来说,是下达与接受命令。
“哈?”
镜我的一边嘴角拉起一个夸张的弧度,几乎将后槽牙都露出来:“老头,你在开玩笑吗?就她现在这副模样,要不是为了留着她当诱饵,十分钟之前她就该被分成不知道多少块了,你现在让她来杀我?”
督司礼冷漠地看了一眼镜我,随后便在光幕中转身,低下头温柔地照顾起轮椅上的老部将。
“你说了,你复制了我的记忆,知识,还有能力,是吧?”
重新站直了的莉塰,将插在地上的长剑拔起,掏出一张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而从她的话语中,镜我居然感受到一丝危机感。
她很清楚这种危机感,来自于她从莉塰的身上复制而来。
“你的问题大概很多,但你不需要问,我会一一解答。”
“第一,是你之前想问,而没有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
将擦拭完毕的长剑端正地摆在地面上,莉塰开始脱下自己的军装。
在其中,是一件黑色的紧身内衬。
镜我知道那是什么,在一百多年前,为了丰富作战手段,莉塰专门参与了影兵的训练。而那身内衬,应该是影兵的制式夜行服。
“我们都是从那场延续了两千多年的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你应该知道,两千多年的战争,其中流淌的鲜血足够灌满一片海洋,也足够冲刷干净那片海边任何人的人性。”
“在战争接近中期的时候,那片战场上能够维持人性的,只有一个人了。”
镜我咬着牙,从口中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督司礼。”
“没错。”莉塰眼睛里的神采开始褪去,开始显得冷漠起来。
“那个时候,很多人已经开始突破底线了。不论是敌人,还是我们,根本停不下来的杀戮,不断的杀戮随时都能摧毁我们对于生命的认知。毕竟那是战场,生命,是最低级的消耗品。”
“所以我们真的很好奇,在我们提出让死去的士兵发挥最后的余热,填补后勤的不足的时候,他的愤怒到底从何而来。”
“但失去人性的人才是大多数。他那个时候还没成为不败的军神,只有一个人的异议,自然被忽略了。”
“但那个提议最终没有被执行。因为他站在我们的面前……”
听到这里的时候,镜我的表情有了些许的扭曲。她有莉塰的记忆,当然也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他带着七百个人,击败了我们。”莉塰抬起头看向不存在的天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镜我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格里联军已经成长到近千万人。但没有任何的作用。那个当年还年轻的青年,带着七百个人,用七百根钢棍,打败了整个联军。
“之后他才成为联军完全的统帅,也是从那之后他才开始有意识地告诉我们,什么是人,什么是底线,什么是荣耀……”
“为什么不突破底线?”
莉塰歪着头看向镜我,那片眸子中的神采已经完全褪去,甚至没有一丝反射的光芒。镜我突然想起来,那一年的联军,所有人都是这副样子,他们早就在常年的杀戮中丢掉了自己的人性,变成了冰冷的杀人机器。
“对我们而言,早就没有了底线可以突破。”莉塰开始向前走着:“哪怕我们明白了,但从那天开始我们都很清楚……”
“他可以带给我们胜利,可以带给我们荣耀。但他也没办法,重新给我们塑造一个早就被突破的底线,尤其是我们的人心都还没重塑完全的时候。”
镜我突然想逃。
那些莉塰记忆里的东西开始攻击她,明明身边就有二十多亿的死徒,但她还是忍不住恐惧起来。甚至她都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
“之所以不那么做,是因为我们突破不了的,是他的底线。”
镜我想要转身。
“甚至我们不敢靠近,只能离那条底线远远的。”
镜我想要迈开腿。
“因为我们很清楚,那条底线到底在哪。”
但她发现做不到。
“只要我们一靠近……”
莉塰的身影开始融入黑暗之中。
“……就会重新想起……”
莉塰的身影出现在镜我的面前。
“……在他的面前,我们根本没有再向前一步的权力与可能。”
“咔!”
镜我的身体猛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在她的脸上,和莉塰的脸上,浮现出一模一样的恐惧。
“会死的。”
两个相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不分彼此。
“只要我们突破了底线。”
莉塰看着镜我的眼睛。
“只要我们放弃了人性。”
两双眼睛里,都是同样毫无神采的模样,只有来自恐惧的颤抖。
“我们就一定会死。”
“卡啦啦啦……”
反光的碎片猛然掉落了一地。
莉塰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眸中的神采慢慢回归,闪过一丝失望。
她的攻击甚至没有发动,这个冒牌货就已经被恐惧直接杀死了。
-----------------
尸渊外。
“所以那个叫做莉塰的军官,真的是当年那批人之中的一个?”肯呈有些惊讶地看着斯菲亚。
“没错。”斯菲亚伸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她现在已经停止试图联系黑骑士了。因为长期的消耗,她的灵魂已经有些吃不消,只能靠跟肯呈聊天集中注意力。
“格里帝国建国之前曾经报备过的‘非人使徒’,就差一点就登录天灾榜并且被驱逐到罪恶之城的杀人机器们吗?”肯呈有些唏嘘。
“说到这个我就想回去打老三的屁股……”斯菲亚郁闷地说道:“她当年那是什么主意?让督司礼带着尽量少的人镇压整个格里联军,人为地创建‘底线’?要不是督司礼也是个怪物,‘非人使徒’就真的晋升成为排名十以内的天灾了。”
“那现在怎么样了?”肯呈想到那个有些不着调的女儿,也是有些头疼。
“还行吧,一千八百多年过去了,他们的灵魂看起来也算是勉强像是个人了……”斯菲亚嘴角抽搐地说道:“虽然看起来就像是披了一层人皮的怪物,但好歹披上了不是吗?”
“这倒也是。”肯呈点了点头:“所以回去再打一顿吧。”
“嗯。”
远在班德帝国的肯拉亚妮医教授在半个月之后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老爸老妈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己揍了一顿。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