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告诉我这些,你来盐州意欲何为?”苏雪桥眉头紧锁,目光犀利,进一步逼问。
程彬避开她的审问,话锋一转,“并无他意,师父从小便教导我,法术不是为所欲为的工具,一身功法若能为生民效命,那便是最有意义的。”
不论真假,苏雪桥十分敬佩说出这番话的人,世上居然有如此胸襟,舍己为民之人,格局一下放大。但即便如此,她的理智警示她,不能随便信任别人,越是完美,越是居心叵测,另有图谋。
表面功夫还得做足,话是人说的,几分真假,不足全信。于是假意逢迎道,“说的不错,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程公子是我苏雪桥小人之心了,望见谅。”
“无妨。”程彬居然不计过往,走去扔鱼的地方,把两条鲫鱼捡起来,对她说道,“来,你去捡一把木枝,我生火烤鱼。”
苏雪桥去不远处的林子,听话地捡了一大捆树枝,此时程彬已经将鱼处理干净,盘腿坐地,静候她带木柴来烧火。
程彬用较粗的木枝穿过鱼肚子,架起烧烤棍,随着大火炽热地灼烧,鱼体表面开始滋滋冒油,烤鱼的焦香味飘散整个河岸。
她托着腮帮子,一言不发,静静候着香喷喷的烤鲫鱼。渐渐地,陷入沉思,思绪飘回从前,那时候她曾遇见一条奇形怪状的“东西”,人不似人,鱼亦不像鱼,是只人身鱼尾的生物。
家族重男轻女思想严重,苏雪桥自幼不得父母亲疼爱,苏夫人产下雪桥后,心情愈发焦虑失常,成日里郁郁寡欢,不给她喂奶,也不愿意抱她。
可就在她五岁那年,苏夫人的症状越发严重,竟然半夜带着蒙汗药,偷摸到苏雪桥的闺房。趁她熟睡,将撒有药粉的布捂向她的口鼻,致其晕睡过去。然后抱去小溪,把她捆在一块和床板大小的木板上,任由她顺着溪水漂走。
这丧心病狂的,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荒唐传言,据说将生下的女娃,送去给河伯当媳妇,这河伯一高兴啊,就会赐个男娃进肚子里。
想生儿想疯的苏夫人,全然不顾母女情分,狠心地把年仅五岁的苏雪桥留在了这条冰冷的小溪里。
药效渐去,苏雪桥慢慢苏醒,睁开朦胧的双眼,此刻只有无穷的黑暗,缓慢流淌的溪水声,还有绳子捆绑的窒息和绝望。
她时至今日都无法抹去那段记忆,像是烙印刻在肉体,永远不能磨灭,也让她深刻记住,不可对别人闯开心扉,即便至亲之人都有可能杀害自己。
那会儿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就在水上,四肢被一根粗绳死死绑着,背后是一块木板,没能下沉,幸亏有这块板支撑她的体重,使她漂浮在水面。
年纪尚小,不懂自救之法,大哭大叫,使劲儿扭动身子,欲挣脱绳子的束缚,可换来的却是木板进水,让她逐渐下沉。
溪水浸过她的发丝,渐渐淹没耳朵。人进入水中,对周围的一切失去知觉,她能听见的只有水声和无际的寂静,恐惧感和无力感致使她心如死灰,她不哭也不喊了,因为根本没人带她脱离险境,她绝望地闭合双眸,安静地等待溪水没过鼻子,彻底窒息而亡。
忽然,水底有一股强大的水流在波动,苏雪桥感觉是这个“东西”导致她的身体被水波带着一起晃动。
难道水底下有妖怪要吃她?
人本就有求生的欲望,这下她没有方才平静,再次用力地扭动身体,意图挣开绳索。可一不小心,使劲儿过猛,木板持续进水,整个身体被溪水淹没。她不知道嘴里的这口气用完了,自己的生命是否跟着消散。
苏雪桥感觉到水底那个“庞然大物”在步步紧逼,欲睁眼查看,可在水里根本无法睁开双眸。渐渐地,感觉有东西在“啃咬”她的手,像是个有些许尖利的物品在触碰她,但似乎不算很疼,悄悄动一动左手的小尾指,令她神奇的是,居然动弹自如,没伤筋骨。
这口气快用光了,她的知觉已经开始麻木,神智不清,但还能感觉到这个“东西”开始对她的脚感兴趣,又如方才那般“撕咬”。
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沉重,长期的缺氧令她手脚没有水面时灵活。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股力量将她往上抬,但不知道是何物。
“哗啦哗啦”几声,这个“东西”带着苏雪桥浮出水面,重获新生。
她又能呼吸了,一上水她就拼命咳嗽,长时间的缺氧免不了呛水。
所有的恐惧和委屈,让她止不住又大哭起来,等发泄完毕,抹了几把眼泪,才开始留意自己的处境。
原来她现在一条巨大无比的鱼背上坐着,它大约有一艘木舟之大。绑着她手脚的绳子早被它啃断,是“大鱼”救了她性命。
这条鱼长的好生奇特,鱼眼漆黑醒目,鳞片是金黄色,在月光的映射下,犹如金子在发亮。鱼鳍宽大锋利好像一把张开的铁折扇,极具杀伤力,但它在水里摆动却似丝绸般柔软。鱼尾矫健有力,轻轻一摆尾,能游出百里。
虽然它游的神速却很稳妥,不摇不晃,她在它的背上很有安全感。
即将到达岸边,“大鱼”放缓游速,慢慢靠近陆地,然后静静等待苏雪桥一步一步爬上岸。在鱼背不似地面平稳,因而她的动作宛如蜗牛上树,但它却很有耐心,不着急也不催促,直到她安全下地为止。
苏雪桥在双足接触地面一刻起,感觉到方才全然没有的踏实,转身朝着“大鱼”激动地招手,“谢谢你!小鱼!”
虽然它身形庞大,但在小孩眼里,它只是一条鱼而已,习惯性地喊它作“小鱼”,不过这称呼倒显得格外可爱,与它的体型有个强大的反差。
虽说得救了,但她终归是个小孩,不识得返家的路,一想到这儿眼眶充满泪水,一粒粒夺眶而出,她欲强忍着,但还是滑落到脸颊。母亲最讨厌她流泪,每当她一哭,母亲便拿戒尺掌嘴,所以她早早意识到哭是错误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错又如何,反正没人看见,那条是鱼而已,于是放声大哭,边痛哭边诉苦,“小鱼你说,为什么他们要扔掉我?是我不听话吗?他们说大人都喜欢听话懂事的小孩,是我做错了什么,遭他们嫌了?”
它左右晃动脑袋,示意没有。不过动作很憨,略显笨拙,把苏雪桥逗笑了。
“原来你听懂我说话!”她破涕为笑,兴奋地指着它的鱼鳃。
小孩确实容易被新鲜事物转移注意力。
她发了一会儿呆,像做出什么惊天决定,突然起身对着“大鱼”说,“我要回家了,可能爹娘不那么想见我,但我还有爷爷和哥哥疼爱,如果爷爷知道我不见了,肯定着急的。”
闭上眼睛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一股脑儿转身扎进漆黑的林子,她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正确,但只要一直走肯定会找到家的,等天亮见到人就可以问路了。
但走了好长一段路,始终见不到头,周边时不时传来怪异可怖的响声,像小动物叫声,又似恶鬼嚎啕。
她吓得大声尖叫,照着原路,迈开小短腿跑回,至少溪边还有“小鱼”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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