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仁坐在车厢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没有抬头,不知清鼻子从哪里流了出来,他用袖子抹了过去。他又拿出来烟锅,摇摇晃晃地装了一锅烟,打了几次火才打着火,狠狠地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冒出来的烟随着风,瞬间消失了。
车子一晃转了一个弯,再也看不见那座山了。
抬头间,他看见了两道金光从山顶冒出,隐隐约约的好像是两道魂魄从山底蹦出,他再定睛一看,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了,突然想起了昨晚做的梦。
梦中,拓跋仁看到父母亲站在门前,却不肯进来。拓跋仁对着老两口说,赶紧进来再把家里看看,明天就要搬走了,想看也看不了了。拓跋仁说完,父母亲依然没有进去,似乎示意大门上挂着的八卦镜。父母亲在大门口站了一会,等拓跋仁再回头已经不见了,他站在门前四处张望,却没了影踪。拓跋仁心里明白,明明知道父母亲已经不在了,只是眼前看着他们也很亲切,亲人呀,多久都没见你们了,想呀!
车子上了柏油路,一路奔驰,路两边的树木直往后退,山也往后退,天气很好,真是个好日子。
转眼就到了平川区,拓跋仁又看到了那沟渠里流淌着清澈的水,他的心里瞬间有了一点欣慰。
车子停到了门前,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车上的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忙前忙后的几天,终于搬进了新家。
看着房前屋后都被地砖铺的平顺,巷道两旁种了两行槐树,叶子浓密,树畦里几朵小花随风摇摆着,就像是欢迎他们一样。拓跋仁围着房子走来走去,看了看四周,房上的瓦在斜阳的照射下格外的红亮,天色分外湛蓝,没有一片云朵,向前走去,看到一个广场,中央摆放着一幅篮球架,周边的几个石头椅子靠着墙,边上立着一个石亭子,匠人正在柱子上雕刻着字,广场一圈都安装了健身器材,喷着蓝色的漆,周围的房子都是一圈白色的墙漆,在向远处看去,平整的田里,一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稻田,几只鸟雀飞走,从蓝色的天际划过,几棵白杨树挺立在田边,挺拔笔直,田间的小路两边长着的草和庄稼不分上下,有了水,插一根木棍都能发芽呀!
晚上,苏秀秀在新的灶房里第一顿饭开锅了。
新的伙房里盘着炕,灶房里的火穿过灶膛进入新炕,透过棉毡,炕上顿时有了热气。拓跋仁坐在炕上,吃了两碗面,拓跋季平也吃了两碗。吃完饭,苏秀秀在洗锅,拓跋仁拿了一把烧纸几柱香,领着拓跋季平出了门,转了一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烧纸。
夜色朦胧,路灯早已亮了,照的整个安置区都亮堂堂的,照着的人影长来短去的。
最后走到了靠田里的十字路口,拓跋仁跪在地上,点着香,作了揖。又点着了纸,微风吹动,纸灰随风飘去,他嘴里念叨着:爹、妈来取钱,新家在这里,别走错了路;爹、妈来取钱,阳间日子难,阴间要过好,咱们搬了新家,新家在这里,别走错了路。纸尽火灭,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旋风,旋得纸灰飘在了空中,等风过,磕了两个头,怅惘着回去了。
到了家里,灯泡很亮,照得屋子很亮堂,躺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回望搬迁,苏秀秀内心深处既有搬到五旺村的欣喜,还有对故土的难舍,虽然早出晚归,忙碌不停,但几十年忙忙碌碌的习惯一下闲了下来,没有干头,似乎有些不安,她打扫干净厨房,又拖地,洗了床单又洗被套,觉得不能就这样浪费光阴。拓跋仁从犁沟里解放了出来,闲了很多,他似乎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无聊,抽烟、晒暖暖、串门子,偶尔到地里干干农活。拓跋春萍出嫁了,家里六口人,分了九亩地,除了农忙时节种玉米、种水稻,其他时间都没多少农活。找了好几个厂子,都嫌年龄太大。拓跋仁心里想,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连个看大门的活都找不上。
拓跋仁串门听说一些人要回老家去种庄稼,还有的要回去放羊,山里草场大,放羊有地方。拓跋仁回到家,和苏秀秀商量了一下,也想回家放羊、顺便把推平的地都种上,也算是一场收成。苏秀秀说,不是已经把庄和房子都推平了吗,住哪去呢?拓跋仁说,土生土长的山里人,那个烂窑洞还不能住。苏秀秀心里顾虑多,但也想着家里的负担重,种点庄稼、放几只羊也是个好办法,就算到时候收获少,也算是一份家业,就同意了。
拓跋仁和苏秀秀锁上了五旺村的大门,又回去了。
回到山里,拓跋仁说,还是觉得这里的天蓝、空气好、风景美,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根就在这里。虽然窑洞和房子都被推平了,但这种回到家的感觉还是十分欣喜,就像孩子一样,心里有些激动不已。
拓跋仁找了一个还能凑合住的屋子,安装了简易的门窗,在土堆里找了砖块支起灶房和土炕,用木棍把院子围成了一个羊圈,羊圈里还有几个破烂的窑洞,下雨刮风的时候,羊群就挤在里面。
站在门畔,看到一块块的平地里长出了黄蒿,拓跋仁心里十分着急。他东借钱,西借钱,凑着买了两匹毛驴拴在了门前的树上,吊起一个筐算是驴槽,翻出来犁铧,用磨石把犁铧打磨得十分明亮。
第二天早上天还蒙蒙亮,拓跋仁就起来了。他给驴绑上拥脖,套好绳索,勾在夹板上,夹板再勾到铁犁上,他扶着犁把“噢”了一声,两匹驴就拉紧了绳索,竖起耳朵,伸长脖子,甩了甩尾巴,拖起犁,在地里走了起来,每踩一蹄子便踏出一个蹄印。打边是犁地的开始,边子打好了,接下来顺着犁沟犁地就很顺畅。两匹驴第一次配合犁地,起初显得很不协调,一匹驴把夹板拉斜了,另一匹驴才起步,好几次绳索掉了,另一匹驴拉着绳索往前冲,一来二回,把拓跋仁的脾气惹犟了,他停下来,从柳树上掰下柳条,扶起犁把,顺手就从驴屁股上抽了两条子,驴被这两条子抽惊了,拉起绳索和犁铧就向前跑去,拓跋仁拉起盘绳,“吁吁吁”了几声,驴子才慢慢停了下来,受惊了的毛驴竖起耳朵,斜着眼睛,鼻孔出着粗气。拓跋仁乘机吆喝着又犁起地来,两匹驴子的耳朵耷拉了下来,拖着犁铧向前走着。
犁到了半晌,拓跋仁停下来,坐在地畔,取来烟锅,点着火,抽了起来。驴子站在犁沟里,喘着粗气,尾巴左右拍打着苍蝇,两匹驴头扎在一起,也不知道商量着什么,也许正在诅咒拓跋仁用柳条打了他们的屁股吧!
中午时分,卸了绳索,吃了饭,躺了会就放羊去了。他一直在山里维持着这边的驴和羊,苏秀秀两边来回奔波,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总归五旺村的水地庄稼长势更喜人,而山里的庄稼风调雨顺便有收获,遇上旱年就只能打草喂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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