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惊厥中无意间瞥见石壁上的头颅,竟是如此眼熟,沉吟片刻,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顿时让我瞪大双目——这不正是一日千里·乘黄狸驹么,“她……她,她怎会……”心中涌起的刺痛瞬间蔓延全身,双腿一软,踉跄了几步,最终被景末紧紧抓住,才没有倒下。

泪眼婆娑中,我仿佛看到一个小姑娘正立于眼前。她瘦小而娇嫩,皮肤白皙如玉,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头顶上那对高耸的猫耳,正调皮地朝我一动一动扑闪着。待我泪尽眼明时,她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石壁上那数不尽的头颅向我无声地哀诉着。

“乘黄狸驹!”我低喃着,却强忍着不敢让声音滑出唇齿,就在这时,一道灵光如白昼般在我的脑海中闪过。“为何有如此之多的乘黄狸驹呢?”望着石壁上那些一模一样的头颅,我不禁疑惑起来。

未待我细琢,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定下神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那尊雕塑竟然开口说话了。虽然这在我的预料之中,但那突如其来的声音还是让我胆战心惊。初次见到这尊雕塑时,心中确实产生过一丝质疑——它会不会是河漯泗神·陵泽君。而此刻,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爩!贵客已等候多时,为何还不开宴?”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却不失威严。话音刚落,那如山般的雕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最终化为一位伟岸英气的男子。

只见他颔首垂目,静静倚窗而坐。身着一袭贴身柔韧、泛着幽幽光泽的长袍,袍上绣着精美的图案:既有山川湖海的壮丽景象,也有飞禽走兽灵动的姿态。靛蓝阴沉的脸上戴着一个藏银面具,透着森森鬼气,即便面具遮掩了他的部分面容,也无法完全掩盖他那坚毅而俊朗的五官。

一头如锦缎般光滑的秀发,宛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头顶上高高挽起一个精致的发髻,两侧垂下简约而充满金属质感的流苏,一枚造型独特的发冠插入其中,整个头饰与面具完美相衔,融为一体。

他身高足有一丈,魁梧伟岸的身躯如行尸般僵硬挺拔,面具下那紧闭的双目仿佛陷入深深的冥思中,他周身无尽的沉寂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景末下意识拉着我的衣袖退让数步,与之保持相对距离。

“得……得令!”被叫作爩的女子闻言,早已吓得语无伦次,三魂七魄仿佛都已散去。话音刚落,几个头颅从石壁处噗噗飞出,顶朝下颈朝上稳稳立于桌面上。紧接着,五彩斑斓的光芒从石鼎中分出几股,纷纷落在颈部的断裂面上。

待光芒散尽,我终于在颈部断裂处发现了一颗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而在这颗珠子的正中心,却隐匿着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若非在最后一缕余光的映照下,这细微的珠子几乎不可能被人察觉。

“各位请用膳!”爩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恭敬地站立在河漯泗神·陵泽君身旁。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场面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大家都摸不透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知道这样的“盛宴”是他一贯的作风,还是故意在为难我们。

“怎么?此等佳肴不合各位美人口腹?”双方僵持了许久,耳边突然传来河漯泗神·陵泽君冷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吓得我一个激灵。从景末惊愕的表情来看,这位二公子显然不是她所认识的人。

当我们还处于犹豫不决之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嗯?看来确实不合众位的口味……爩,去把我的坐骑领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看他这架势,不会是想把他的坐骑宰了给我们吃吧?”爩闻言愣了一下,迟疑片刻后说道:“二公子,可是现在,它,它……”

“你去便是了……”他语气冷淡,不容置疑。

正当我们目送那女子退出室内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许久不见,景末姑娘。你出落得越发美艳动人了,大公子近来可好?”我们回头望去,只见他依然紧闭双眸,面容冷峻。

“好,好,好!”景末忙不迭声却答非所问,紧接着,她瞥了我一眼,说道:“二公子,能否让我们回百里府郡,已唠扰数日之久了,万一大公子有事,小的又不能在跟前尽事,到时怪罪下来,就算我项上有数个头颅也不够他所摘……二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无名小卒……”

自从踏入此地方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意始终环绕在身边,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一段空白后,显然那位二公子用沉默做出了表态,景末缩了缩脖子,几乎带着恐惧中断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紧抓我衣袖中的那只小手,颤抖得如同惊弓之鸟。

“河漯泗神·陵泽君,你好,我是叶南飞,据沧溟神侍·夔虞所说,他是奉了沧溟帝之命邀请我前来做客,并暂居于百里府郡大公子的府邸。因某些机缘巧合,有幸得以拜访陵泽宫,对于您的盛情款待,我深感荣幸且感激不尽。然而,正如景末姑娘所言,我们已经外出多日,恐怕到时大公子一时找不到人,会责罚……还望二公子能够通融一下,让我们回去复命。”见他沉默不语,也不表态,我心中一横,决不再客气,直接搬出了背后的大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怕什么!

“嗯?”老半天才从他的气息中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符,貌似十二分不满我之言语,景末见状赶紧将我拦于身后,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再多言。正叹气间,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空中炸响,吓得我不由得一颤。

无需回头,我便已知来者是谁。果然,一切都如我所料,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股力量紧紧地将我抱住,热烈而温暖……心底涌起一股苦涩,鼻子一酸,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叶姑娘,你不是去琉璃郡了么,怎会在此?”她抬起一张憔悴消瘦的小脸,冰蓝色的双眸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原本红润的小嘴也变得苍白无色。你……你的手呢?”她突然摸到了我空荡荡的袖子,惊愕地大叫起来。

“你又怎会在此地呢?”我心痛得转身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她瘦小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

“爩,还需要我亲自动手么?”河漯泗神话音刚落,桌上之物便瞬间消失无踪。不等爩上前,乘黄狸驹已松开我,径直跳上桌面躺下。我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已身首分离,一颗米粒大小、晶莹剔透却隐匿着红点的珠子赫然呈现在我面前。余光中,她的头颅已被悬挂在石壁之上,而她的身躯,则成为了众多遗体中最新的一具。

“你,你有病啊——”半晌,我疯了般冲向河漯泗神,歇斯底里地哭骂着。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隔绝在他之外。“你三分像兽七分像鬼,丑陋不堪,恶心至极,天诛地灭,永不超生。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何如此残暴?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竟如此心狠手辣……如若只想取我等性命,又何必伤及无辜……”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无法掩饰的绝望和愤怒。不待我换气,一阵剧痛顿时袭遍全全,正欲回头,只听得从春儿嘴里发出的惨叫声,便知她已经替我挡下了攻击。

“二公子!请息怒!请息怒!”景末匍匐在河漯泗神脚下,卑微地恳求道,“她一个凡间女子,又丢了魂魄的活死人,请不必与她一般见识,你看……你看,那,那珍宝玉肴,她已,已吞入腹中……”说着,景末轻轻一指,那珠子便顺着我的唇缝滑了进去。

见此情形,我倒冷静下来。

那女子不知何故又转身向洞外走去,擦身而过时,她投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夜目不由得往后退了退。紧贴着洞壁,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生怕引起那女子的注意。将未能到达而责难于她,直到那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洞口外,夜目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依旧忐忑不安。

正要弯腰扶起景末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再次从空中炸响,吓得我急忙回头。只见乘黄狸驹一脸惊愕地出现在我面前,急促地问道:“叶姑娘,你不是去了琉璃郡吗?怎么会在这里?”紧接着,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循环,重复着刚才所有的言行,直至她一缕香魂,悠悠飘散于天地之间……而她遗留下的珠子却自行滑进我唇缝中。

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乘黄狸驹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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