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宋砚年纪尚小,倒也懂得一些事理,他未敢上前惊扰,只不过瞧了一瞬后便随着身旁的奴才穿过凤栖宫,去往御花园了。
后来他才恍然记起,仁贤皇后在生下九公主前,似是怀过一个孩子,只可惜,那个孩子早早夭折在摇篮中,那也是安国的嫡长子,那本该是当朝的太子。
后宫间的纷乱争斗他很清楚,宋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仁贤皇后的性子在史书上尚能留取一笔丹墨,可这样贤良的性格,在后宫中是全然不适合的。
她死后,帝王哀恸,举国缟素。
宋砚只觉得,于她而言,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今夜的言语已是失控,不过宋砚并不后悔,容鸩的性格太过阴晴不定,于帝王而言,他有着杀伐果断,又精通算计,推断人心。
这样的人,太过危险,他更不会去信像容鸩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温情可言。
洛娇娇的速度很快,就连小光球都飘不上她的速度,飘着飘着,原本还喋喋不休劝她现在要以德服人的小光球猝然没了声响,洛娇娇停下脚步,果然在一旁的角落处看到了等候的容鸩。
一身玄衣华贵,金线缝制的蟒龙栩栩如生,他目光下敛,扫过洛娇娇手腕处不易察觉的红痕,薄唇微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低沉的嗓音沙哑,墨眼中的阴鸷令人生寒:
“看来他似乎并不太懂怜香惜玉。”
洛娇娇还在气头上,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不过心情远比方才好很多,容鸩忽然伸出手按住她的腕间,宋砚拉着她手质问的时候显然忘了力道,洛娇娇肌肤娇嫩,被这么一抓后留下的印子不深不浅,足以让眼前人怜惜。
他轻轻揉搓着洛娇娇腕间的印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低笑一声,对洛娇娇缓缓说道:
“方才在那暗室中,奴确实瞧见了不少……”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洛娇娇急急捂住了嘴,那孙福生性淫乱残暴,暗室所藏又怎会有什么正当东西,偏偏又被容鸩给瞧了去。
洛娇娇很真诚地看着他:“不,你没有,你什么都没看到。”
那日里容鸩发了狠,洛娇娇光是被那铃铛折腾得连连休息了三日才缓过来,倘若被他发现了别的……洛娇娇顿时感觉,那她后半辈子,估计就只能和床榻作伴了。
容鸩揽着她的腰,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声音低哑:
“娇娇儿,奴想杀了他。”
他已经没有再等下去的耐心了。
那个人,他必须死。
“不过一个外臣,何苦费心去杀,他于南州救灾有功,亦是安国重臣,倘若他在萧国出了意外,难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
洛娇娇打断了他的话,随后又想起什么,细细问道:“你来南州……朝廷可还有能够主持大局之人?”
“王烈辅佐过三帝,于朝廷中也有着诸多威信,留他在京中代理我较为放心。”
“你不怕他会趁你不在,把你帝位给夺去?”
容鸩勾唇淡笑道:“他不敢。”
短短三个字,足以道出他的信心,洛娇娇没敢再继续这个话题顺下去,让一个人保持忠心并不难,至于容鸩能够用到的手段,绝非正道。
不过这倒无妨,洛娇娇笑的温柔妩媚,红唇覆上那片微凉,她的声音很轻:
“那奴家可要拐走陛下了。”
容鸩的手很凉,明明有华服锦衣避寒,他的身上总泛着淡淡的冷意,不过还好,洛娇娇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带着热意的手轻柔地握住容鸩,她的笑意轻浅,又好似一个孩童,高高兴兴地拉着自己喜欢的人去挖掘自己的宝藏。
一株高大的花树坐落于郊外,深秋初冬之际依然开得炽烈,粉红色的花瓣娇美,红色布条上灰墨色字迹消失褪尽,秋风烈烈吹过,映照着明月,拂起旧尘。
“别看它现在落寞,在十几年前,它可是南州城的神树呢。”
只可惜后来灾事频发,已经没有多少人来这里祈福,这棵花树还是一位老妇人告知,那老妇人的语气虔敬,告诉洛娇娇在祈福时定要心诚,才能有始有终。
粗糙的树皮上是细雨过后的湿润,洛娇娇就着身上的嫁裳用匕首划下两块布,恰巧空间里还有几块燃过的木炭,她递给容鸩,浅笑盈盈地问道:
“容容,你信神吗?”
话过之后,洛娇娇忽然想起先前他在冷殿中悬挂的那副邪神画像,那样阴森恐怖的猩红色双眼,哪怕过去这么久,还是能把她吓一激灵。
于是她沉默良久,又默默补上了一句:
“其实信不信也无……”
“信。”
没等她说完,容鸩打断了她的话,向来冷冽的声音蕴着几分温柔,墨黑色的眼眸映着她的笑颜,终了,他才低声轻言:
“奴心虔志诚。”
或许他曾信过,那终不过是他深渊迷谭中最后能抓住的稻草,他没有能够上供的贡品,每日都以鲜血奉之,这样的习惯他维持了很多年。
其实他所求无多,他只想活着,仅此而已。
后来他不再信神,或许他并不虔诚,又或许他执念太甚,神从未偏爱过他。
至现在,他唯一的信仰,唯有眼前一尘不染的神只。
不过于先前不同,这一次,容鸩有了贪念。
他想要玷污眼前的神明。
洛娇娇拿起炭块,在布条上勾勾画画一番,总算是把自己的心愿填好,在上端打了个结,奋力向上一扔,期盼着它能够坠到树冠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个好兆头。
眼瞧着那条红布越飞越高,直直地挂在树梢上,她眼中闪过雀跃,唇角也不由得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结果下一秒,不知哪里刮来了一阵阴风,直直地把她好不容易抛上去的红布给吹了下来,好巧不巧地砸在她的脸上。
……不信了,她再也不信这玩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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