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春去冬来,寒意刺骨。
宋浮白掸了掸肩上的雪,伸手接过小厮递来的汤婆子。
“主子,姑娘今日吃了两块鱼脍,三块冬笋,比前日多喝了小半碗鸡汤。”
小厮说话间,汤婆子已在宋浮白手里滚了几个来回,手心手背都已经热了起来。
他用手背贴了下脸颊,“嗯”了声,嘴角微动了下,有些高兴。
五年前他赶到无名山顶时,那里发生过山崩似的,整个山顶巨石纷乱,让人无处下脚。
将阿意和孟卿珏等人救出,他不顾好友阻拦,将任苏意带回了浮白载笔院。
见他如此执拗,孟卿珏无奈又郑重对他道:“浮白,你何必呢....一定要让她活着。”
何必?
宋浮白在这五年间一次次剖白自己,将那让他惧怕又割舍不下的情感晾晒在河滩上,任由烈日灼烧。
可就算烈日灼心,他也放不下,舍不得,只要她在,他便有了灵魂。
任苏意如往常那般坐在院中,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那棵银杏树。
光秃秃的树上还有几片暗淡的叶在寒风中摇晃。
宋浮白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屋檐上一颗水滴砸在手上,他才惊觉地将手又贴上脸颊,一边向任苏意走去。
宋浮白在任苏意面前半蹲下,裹住她冰凉的手,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
“闷不闷?我带你出去走走?”
任苏意的目光缓缓移来,嘴角微微翘了下,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每每他说要带她出去的时候,她脸上才有了这般难得的一点色彩,如破雪而生的一缕细小绿草,脆弱的随时会被严冬湮灭。
宋浮白抱着任苏意在山顶亭中坐下,用轻柔的狐尾披风将她裹紧了。
任苏意安静地坐在他的腿上任他摆弄,忽地一阵寒风吹过,她侧身往宋浮白胸前靠了几分。
“唔..”
头顶传来宋浮白一声细微的闷哼声。
任苏意顿了下,而后往外挪了挪,却被他摁了回来。
她紧贴的地方刚好是那处伤口。
任苏意有些僵硬地倚在他怀里,呼吸都放轻了。
宋浮白垂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无声地笑了起来,若疼痛能换来此刻的相依和心疼,他愿饮鸠止渴,不止不休。
他又紧了紧手臂,下巴轻轻挨着她有些冰凉的额头,“放心,不痛。”
任苏意僵硬了会儿,感受到他的呼吸平稳地扑在额头上,这才放松了些,静静依偎在他怀中。
山风拂过,任苏意的视线随着风飘向远处。
远处山峰层层叠嶂,山下环绕着三江岔流,晨辉映在江面,波光粼粼,又似一条洒满了星辰银河,蜿蜒而过。
无名山顶后,任苏意不死不活地存在于这世间,没有悲伤,没有喜乐,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
起先两年她彷佛五官闭塞,不知春夏,无觉朝夕。
待“醒”过来时,已过了三个春秋。
再见宋浮白,他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满是笑意的桃花眼,如今像是蓄满了秋水的湖泊,一眼望进去,尽是悲凉之意。
他总是抱着她,声音低哑,带着祈求,“阿意,阿意,你怎么样才肯醒来?”
“阿意,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带你去无名山,这样你肯醒过来吗?”
而后,他真的带着任苏意去了无名山。
整整七日,任苏意不声不响的,只望着那残垣废墟默不作声地流着泪。
仿佛将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寒冬将过,枯木逢春,好在那之后,她不再橡根没有生命的木头。
宋浮白拨开她被风吹起的碎发,在任苏意额头落下一吻。
“阿意,第一朵花开的时候,你开口跟我说句话,好吗?”
怀中人愣了下,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虽然她这五年也从未说过话,但宋浮白总还是怀着一丝期待的。
期待她心里的冰能被自己融化,期待她能看见自己。
风似乎越来越大,寒意侵蚀,失落像一块掷在湖面的石子,砸出一个小小的漩涡,然后越来越大,最后像一个无可探查的黑洞将他拉入其中,痛苦难耐。
果然,还是不行吗?
宋浮白喉间滚动,似是含了铅,他强忍住心中汹涌的失落和痛苦,干瘪地笑了下,想说句话来打破只有他自己在意的尴尬。
“也没事...我就随口...”
话还未说完,下巴被发丝挠了下,微痒。
他迅速低下头,看见了任苏意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冰天雪地被一棵几不可见的花骨朵消融。
还未等他作出反应,忽地,从山脚下放出一枚信号弹。
一缕白烟浮在半空中,风吹着,缓缓散去。
任苏意也抬眼往信号弹那边看去,这两年不管在何地,何时,只要这枚信号弹出现,宋浮白都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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