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明白“她”是指谁,递上帕子,答曰:“未醒。华阳太后来请,望大王政务之后,前去探望。”
“身体不适找侍医,寡人去有何用。”嬴政擦拭着手,沉思须臾,道:“去母后那里。”
*
甘泉宫内
“政儿没怀疑此事吧?”赵姬忧心半日了,才等来吕不韦,“你女儿究竟怎么回事?她莫不是和那贼人——”
“太后。”吕不韦截断她的话,“那贼人已死。”
死人,什么也做不了。
赵姬稍稍定下心,“这次刺杀究竟为何?杀你吗?”
吕不韦点头,“应当是……”他只担心,这段‘奸情’到底有几人知晓。
不管有几人,绝对不能是大王。不然必当大祸临头!
“臣往后一段时日就不来了,以免大王起疑心。等过几日,再来看你。”吕不韦嘴上安慰,实则心中已开始琢磨既能脱身,又不被赵姬察觉的脱身之计。
赵姬分得清利害关系,却很不舍,“最多七日,半个月不来可不行。”
吕不韦应下,正欲离去,宫人却来通禀,大王已到。
“仲父也在,真是巧了。”
嬴政踏进宫门时看到吕不韦并不惊讶,甚至习以为常,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看似没有什么含义的话。
他跪坐于垫上,问候道:“母后身体如何?昨夜可受到了惊吓?”
赵姬怜爱道:“我一切都好,政儿不必担心。你来的正好,不若陪我一道用晚膳吧。”
“政也有此意。”嬴政笑着应下,又对吕不韦说:“寡人正想找仲父商议赵国战事,上次也没定出对策来。”
吕不韦了然道:“臣明白大王的意思,只是亲征万万不可。”
“仲父以为有何不可?”嬴政沉声道:“政三年,关中大旱,各地蝗灾肆虐,政也是微服出巡,并无大碍。彼时仲父考虑政尚年幼,而今政已成年,又有何惧?况秦国以军功加官进爵,政身为君王,若无军功,岂非臣有为而君无为?寡人又何以服众?还是仲父以为,寡人只需稳坐高台,由着大权旁落?”
嬴政直视吕不韦,询问的语气万分柔和,但冰冷的眼神意有所指。
但吕不韦并未失了分寸,缓缓而道:“大王误会,臣绝无此意,且臣也非是阻止大王亲征,而是认为此番战役完全没有必要让大王亲自前去。”
他一停,继续说下去:
“大王也清楚,赵国两座城池已然攻下,若大王有意继续攻城,完全可以派王翦前去;若忧虑蒙骜上将伤势过重无法守护已攻下的城池,蒙武亦在,完全可以放心。再说臣认为之后不必再强攻赵国,应当撤回兵马整顿。”
嬴政眉头微蹙,转而说道:“此番攻赵,仲父是为报去年五国联兵伐秦之仇吧。仅仅赵国两座城池,仲父便满足,主张退兵了?”
吕不韦笑笑,“大王切记,东出之势不能急功近利,况且骄兵必败,还是徐徐图之为上。”
君臣二人激烈争论,谁也不让。
嬴政抿唇不语。
这就是嬴政最为不满、窝火之处。
处之泰然无错,然错就错在,锐气已无。
嬴政和吕不韦的政治主张存在根本性的分歧。
吕不韦主张“君虚臣实”,清净自定、与民体息,即黄老无为而治。
但嬴政一心追求五霸之业,力主严法酷刑和中央集权。他怎能容忍吕不韦的治国方略?
吕不韦迟迟不肯放权,七年间,君臣之间的尖锐对立进一步激化,早晚会反目成仇。
嬴政不耐道:“仲父根本没有理解寡人的意思,正是你认为的‘没有必要’,寡人才不能放过此次机会。”
吕不韦被他绕进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大王是说……?”
“仲父定是认为,此次战役不是很重要,也没有太大危险,所以不必寡人亲征,是吗?”
“大王英明。”
“那要是寡人说,正是因为没有危险,寡人才选此次作为历练呢?”
吕不韦顿时语塞。
嬴政一歪嘴角,讥讽道:“如此仲父可明白了?”
吕不韦讷讷半晌,最后拱手一拜,“臣还是觉得不可,大王安危不可儿戏。大王尚无子嗣,若有个万一,大秦再无人能担此重任,臣不能冒险。还请大王莫要忘记秦襄公与秦献公之事。”
秦襄公乃大秦第一任君主,御驾亲征,结果死在岐山之战。后有秦献公起兵攻打韩魏,死在少梁之战。
嬴政脸色立刻沉下去,目光阴鸷。
这时赵姬赶紧发话:“政儿听话,相邦说的不无道理。你是一国之君,若出了差池,举国上下就乱套了,可不能胡来。”
嬴政胸腔内溢满了无尽的怒火,这是种被砍去四肢的痛苦,困于一方狭隘之地的窒息。
赵姬见状轻柔劝抚:“政儿不如将此事先搁置一边,用了晚膳再说可好?”
嬴政却道:“母后自行用吧,政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他说完拜别赵姬,看了没看吕不韦,起身而去。
赵姬一叹,“他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最近又事事不顺。”
她对吕不韦说:“要不你那个嫡女就算了,她那样貌别说政儿了,我瞧着都吃不下饭,又怎能为政儿平和心绪、解忧烦闷呢?你若真想让自己女儿成为王后,倒不如那位庶长女,也跟我们母子有在赵国共患难的情分。”
吕不韦摆手:“这事不急。”
此时宫人来说,北宫有人求见。
北宫是王后居所。
赵姬:“乍然听到这名字,倒有些恍惚。”嬴政并无王后,赵姬本人住北宫也是七年之前了。
走进来的,是九城身边的苓姑,她道:“相国,姑娘醒了,请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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