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开工吗?”

“.”保罗略作犹豫,迟疑着开口道,

“先去吧。”

“船长现在可能还没起床,还没收到我们的信。”

于是找到借口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拖着沉重的身子起床洗漱,准备开工。

昨晚的狠话虽然放了出去,但只要一想起石黑大副凶狠的模样,劳工们身上未愈的旧伤便隐隐作痛。

来到甲板上。

这里空无一人。

周遭漆黑依旧,天还没亮。

大副自然不在这里,他正躺在舒适的单间卧室里酣睡如斯。

但没有劳工胆敢偷懒。

于是就像这几个月来的每一个清晨,他们在繁重的劳作中迎来日出,以及姗姗来迟的暴脾气大副。

钓不完的鱿鱼,挨不完的打骂。

一切照旧。

一个上午艰难地熬了过去。

午饭间隙。

劳工们聚在甲板上,一边转动着烤架上的鱿鱼,一边悄眼打量着远处正享用厨房供餐的大副。

“他还没有把信交给船长吗?”不知谁起了个头。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大副,直到确认后者并未在意这边后才七嘴八舌接道,

“也许.船长还没起床?”

“胡说!我早上都看见船长在旁边巡视了!”

“我也是!我看他根本就没去找船长!”

“怎么办?”

“对了,今天不是他值班吗?为什么我一早上都没见过他?”

“他在哪他不会下船跑了吧!”

“瞎说什么!救生艇都被大副看着呢,他往哪跑?海里?”

一通商量后,劳工们决定下午作业时旁敲侧击,询问一下技术员的行踪。

经过努力,劳工们终于得知技术员请了病假,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

由于多嘴,大副变得更加严厉,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新添了好几道伤痕。

“也许只是巧合呢?”有人保持着乐观态度,想着技术员也许只是身体不舒服,过两天就好了。

这一等,便是三天。

劳工们终于想明白了技术员的意图。

只要他缩着不出来,劳工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是啊,这些卑微低贱的劳工们能做什么呢?他们在船上连条狗都不如。

是夜。

劳工宿舍内愁云惨淡,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深深阴翳。

“我去拿点冰袋敷头。”保罗一边捂着头顶的肿包一边离开宿舍,走向冷库。

冷库自然很冷,但公司可没有多余的善心为劳工们准备御寒服。

于是保罗只能抱着臂膀,紧了紧身上的单衣快步走进冷库,随便找了个货架开始往塑料袋里铲冰。

喀嚓!喀嚓嚓嚓.

可鬼使神差的,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飘向冷库深处,用以存放渔获的地方。

喀嚓,嚓,嚓.

铲冰声逐渐稀疏,直至完全停下。

“啊嚏!”

被冻得鼻涕直流的保罗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位于角落的卧式冰柜面前。

这是冰库内温度最低的储藏分区。

很普通的一台老式冰柜,唯有周遭散落的死鱼似乎色泽有些诡异。

但保罗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冰柜内藏着的秘密。

一个谁也不敢提起的秘密。

保罗着魔似的将冰柜门启出一丝缝隙,内里被缭绕的下沉白雾占据,因此看不分明。

保罗紧紧攥着把手,手背青筋毕露,用力将柜门开得更大了些。

他提前眯起了双眼。

但下一刻。

一张长满吸盘触手的青紫人脸便猝不及防自白雾里显现出来,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保罗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冷库。

又是难熬的三天。

技术员打定主意不在劳工们眼前露面,而来自大副的打骂则愈演愈烈。

晚上。

劳工宿舍。

劳工们麻木地各自蜷缩在床板上,像是一条条待宰的肉狗。

直到仿佛来自天堂的诱人香味将他们一个个勾了起来。

循着这醉人的香气,劳工们一齐将目光投向门口,并意外地捕获了保罗的身影。

“哦,我的上帝啊!”约翰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你都干了些什么!保罗!”

“都没吃饱吧?”保罗反手将手里的大筐小筐放在了邻近的床铺上。

筐里装满了熟食和啤酒,甚至还有不那么新鲜的水果。

“哦!上帝!”这群被上帝忽视的信徒们争先恐后挤了上来,却又不约而同地停在床铺前,没人敢率先伸手。

“保罗.”约翰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都是哪来的?”

“厨房里拿的。”保罗无所谓地耸耸肩,

“还能是哪里?”

“是是船长让你拿过来的吗?”有人满怀希望地问道。

笑容像是花儿一样在劳工们的脸上绽开,

“船长是不是看到信了?!”

“不是。”保罗语气平常地答道,

“我刚刚在厕所里守到了技术员,他说让我们死心吧,他永远也不会把信交给船长的。”

“他还说如果我们再继续威胁他,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副,让大副把我们全都丢进海里喂鲨鱼。”

“.”花儿尽数枯萎,众人沉默无言。

“这是我偷来的。”保罗又补充道,

“被发现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众人如避蛇蝎般面朝食物退开了一大圈。

但随即,约翰第一个扑了上去,抓起块锡箔纸包着的烤鸡拼命塞进嘴里。

片刻后。

众人一拥而上。

坦白说,哪怕放到劳工们贫穷的家乡,这些食物也绝算不上是什么美味珍馐。

尽管生活在贫民窟里,但当地人凭借独特的智慧以及过人勇气(这是重点)将源自富人们的厨余垃圾经过油炸烹调,便诞生了闻名遐迩的“pagpag”。

埋汰是埋汰了点,至少也是口肉。

但无论是谁,在连吃了几个月鱿鱼的前提下,恐怕抱着一蓬草都能啃得津津有味。

所以这些凉透了的烤鸡,吃剩下的米饭,发霉的蔬果,甚至是略有些馊味的浓汤都让劳工们吃得津津有味。

“嗝~”.

直到干瘪的肚皮逐渐丰润起来,他们才有心思起开一罐罐啤酒慢慢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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