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人,真是疯女人!他在心底怒骂不休,然而却无可奈何。

“宁……”这一声叫的实在勉强,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似的,“宁统领,属下失礼了。”

“唔,我听到了,不过这个杯子还要从方副统领饷银里扣。”无歌不动声色 ,“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吧!”

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方举灿举步如风,到了外面,又是一声巨响,不知他又砸碎了什么东西。宁无歌转过身,那蓝衣的少年却没有动。宁无歌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退后一步,行礼,“请让我为大人疗伤。”

其实,这时候无歌手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泥沙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倒显得有些伤势可怖,她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道,“你是个巫者?”

三界之中会治愈术的职业有许多,神族往往通过施加给人祝福达到治疗的效果,炼药师冶炼药剂,医者一心救人,巫是人数最少的那一类,他们总是披着宽大的袍子,沉默地站在所有人的身后,观测星象,焚烧药草,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达成各种稀奇古怪的目的,像游走在人世和幽冥的幻影。

少年愣了愣,是默认的意思,“想不到大人对巫也有建树。”

他上前两步,随手在座位旁抓了束阳光放进手心,那团被他随手抓下来的东西无声地蠕动起来,在少年白皙的手掌上爆沸。它变成了一种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的材质,是一种好看的,通透的金色。少年反过掌心,让阳光一滴滴地顺着他的指尖滴到宁无歌的伤处。

不痛,甚至有点痒。

“你年纪轻轻,甘心来做一个二世祖的手下?”宁无歌漫不经心地问道,她的目光停留在大堂中央的一具虫类标本上,金黄的虫王展翅欲飞,它的动作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虽有冲天之志,却无可奈何。

“方城主待我很好。”蓝衣少年愣一愣,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好像一泓清水,微微一闪,“为人下属,自然要尽忠职守,做到自己的本分。”

“本分?那你觉得,方举灿有做到自己的本分吗?”

“有与没有,又有多大的意义呢?”少年答道,这回,他的问话很小心,“倘若没有,大人又打算如何处置……方副统领?”

“且任他闹吧。年轻人有点小脾气,不丢人。若闹到绝食自杀的份上,便派人把他屋里尖锐的东西都收齐了,封住穴道,到了饭点拿点饭菜粥水一灌,保他不死便是了。”无歌说,“传出去咱们这里有人哭着出去找爹妈……这名声不大好。”

她的声音轻描淡写,好像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对你们巫的事情,了解的不是很清楚。听说有名的巫可以强行剥离别人的记忆,不管那究竟是一个活人还是死人——有这样的事么?”她问道,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受伤的地方平滑如初,好像属于这片肌肤的时间已经被逆转了,这是巫的力量,诡异而宏伟。

“大人是从哪里听说过的这种禁忌法术?”少年问道,他的声音依然是温柔的 “早在二百年前,剥离记忆的巫术便禁止对任何活人使用了。因为这种巫术太过越界,让生者感到强烈的不安。因此,被发现从活人身上剥离记忆的巫者会遭到所有人的鄙视和追杀,不死不休。”

“活人不行,那死人呢?”

“也只有七天。留给巫者的时间只有七天。到了第七天,死者的魂魄便离开了躯体,往幽冥道飘飘而去,这是天道不可违抗的力量,即使是最顶尖的巫者也无法将死者魂魄重新拉回人世,有关他的一切记忆也随之消散在人世间。”

“消散?我以为记忆就像颈上饰物,掌间疤痕,就算一时被忘记,但却始终存在。”

“不,记忆也是会彻底消逝的。”他说,声音轻的有点像梦游时候人的呓语,“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就算你不想要,也会长着脚自己跑回来,但是一旦消逝,就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再也找不到。即使是世间最强大的巫也对它的消逝无能为力。”

“你会这门法术么?”

“我会。”

又是一阵长长的,令两人都感到窒息的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无歌道,她将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一页,嗅到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草木香气,长长的树影倾覆在她头上,每一条浓浓淡淡的影子都像要从她头上倾落下来,将她吞没。

“风茗,我的名字,叫凌风茗。”

她合上了手里的书,思考了一下,又说,“你很有用。方举灿他不做事,你来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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