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学得比梁铮更快。
她虽然娇气,但脑袋还算灵光,一点就透。
等到她能骑着青骓、闲庭信步的时候,梁铮才勉强将笔画给写稳当。
原先,梁铮是在北堂的书房内学字。
为了督促他,李含章叫他将书案与纸笔都搬到她眼皮子底下。
她打算一边陪青骓溜达,一边盯着梁铮好好写字。
省得这笨蛋学不会还不吭声。
梁铮挪窝的那日,正是个晴好天,阳光泛着一层温和的暖。
趁着不太冷,元宁氏与元青到杂院里张罗晒衣。
梁铮将书案抬到西片空地,坐到案前,生涩又笨拙地铺开练习用的宣纸。
李含章已在马厩之内,正将青骓牵出来。
她似乎心情不错,主动向他点了点首,就去与青骓玩耍。
梁铮瞄了一眼李含章的背影,嘴角不着痕迹地上扬。
李含章与青骓相处融洽。
这是好事。
可他收回视线、望向案上的砚台,嘴角顿时又垮了下去。
他又要写字了。
这是十成十的坏事。
大燕的杀神确实不是读书的料。
叫他杀敌容易,叫他学习却比登天还难。
李含章今日还让他练什么卿字。
这和磋磨人没有区别。
梁铮绷着脸,抓起桌上的狼毫,去蘸事先磨好的墨。
写这玩意,没他在院儿里练枪来得痛快。
要不是已经答应了李含章,凭他的身手,想开溜简直小菜一碟。
象牙色的软毛吸饱了墨水。
梁铮没在砚上舔笔,只是盯着漓漓拉拉的笔头看。
他感觉手指要被扭断了。
到底为什么非要这样拿着笔啊?
梁铮想了想,最终还是展平五指,向笔身一包,把狼毫攥在手心。
嗯,舒服多了。
在梁铮与笔杆子作斗争时,马蹄声接连不断。
时不时还夹着几声清脆的笑。
听上去,李含章玩得还挺开心。
不知是什么心思在作祟,梁铮鬼使神差地回头,循着声望过去。
他看见李含章站在青骓旁,亲昵地搂着它的脖子,似在说什么悄悄话。
梁铮打量着李含章。
以往见到她时,她多半被裹在彩绘罗裙与香袄披袍之中。
倒不似此刻这般,既生英气,又含娇柔。
李含章忽然回过了头。
莹亮的眼眸些微湿润,直直与梁铮对上。
梁铮视线一烫。
他慌不择路地转开目光。
在梁铮凝视李含章时,饱满的墨珠一直从笔尖淌落。案上的宣纸还只字未写,就先被那砸下的墨水晕得乌痕盈满。
见鬼。
梁铮暗骂。
他搁下笔,正要收拾,却先听李含章开口。
“驸马,写得如何了?”
她的声音很近,又娇又柔。
其实,李含章根本没发现梁铮是在偷看。
她还当是他遇到什么难写的笔画,才转过头来向她求助呢。
李含章来到梁铮身后,从他肩侧探出半个脑袋,想去看他写在纸上的字迹。
梁铮眼疾手快,半臂一挥。
脏污的宣纸被卷走,没叫李含章看到。
他随手握拳,将宣纸揉成团,面无表情地抛到一边。
李含章一头雾水。
她心情不错,很快就帮梁铮找了个理由。
应当是写坏了,不好意思。
这样想,李含章心生欣慰。
她起初还在担心梁铮会偷懒,没想到他竟如此孜孜不倦。
嗯……也不是想夸他啦!
是评价。只是随便地评价一两下。
与满面春风的李含章不同,梁铮的脸还僵着。
他坐立不安,比遇着监军还难受。
莫名感到紧张。
写得不好,她会生气吧。
而且,李含章一靠近,他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
轻盈得宛如纱雾,萦绕在他的鼻尖。
熏得他胸膛发紧。
李含章对梁铮的心绪浑然未察。
她走到他身侧,难得亲自动手,为他换上一张崭新的宣纸。
“驸马,来。”李含章兴致盎然,“你写个卿字,给本宫看看。”
梁铮闻言,一时僵持。
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如临大敌。
卿字,李含章只教过他一次,早就被他忘了。
他满脑子只有横竖撇捺。
梁铮无声地吸了口气,话语有些艰涩:“你认真的?”
“自然。”李含章不假思索。
她好歹也算是梁铮的老师,可不得检验一下?
梁铮哑口无言。
但他确实不爱握笔。
万一写得不好,不是在给人添堵?
他转过头,向李含章投去一眼,想再试探一下她的虚实。
李含章将双手背在身后,正满脸殷切地望着他。
漂亮的桃花眼似乎正在发光,连那枚可爱的泪痣都像银河中的明星。
让他……无法拒绝。
梁铮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
她这幅娇憨的模样,确实把他拿捏住了。
他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梁铮慢慢吞吞地向狼毫伸出手。
几是习惯性地,他用五指圈上笔身,像抓起一把凿子。
李含章面色一滞。
梁铮自余光里瞥见她神情的变化,一看自己握笔的姿势,心下暗叫不好。
可他还没来得及修正,柔白的小掌就贴了上来。
温热,细腻,暗香满盈。
李含章半俯着身,轻轻勾住他修长而粗粝的手指。
微垂的发尖在他颈侧一扫而过。
“别着急。”她的气息就在耳畔,“本宫手把手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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