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栖微微点点头。
赵渊道,“别跟朕点头,说话。”
玉栖被逼得无奈,黯然说,“会。”
连着说了三声会,赵渊凌厉的唇线才终于柔和了几分。他挥了挥手,女使便把一盆热水、一块温巾端了上来。
热水氤氲着雾气,窗棂的阳光正倾洒其上。赵渊随手拿起水中温巾,骨节分明的手浸在水中,仿佛也染了些许金粼粼微光。他道,“来。”
自是来他身前更近的位置。
玉栖慢吞吞地坐了下来。妆镜台上的雕花铜镜是新打磨的,两人并肩坐在镜前,明透的铜镜将两人身影都映照其间。
她不知赵渊要做什么,却见他拭着温巾,把她眼睑下发皱的泪痕一点点晕开,然后抹上养肤膏。
那养肤膏是透明的膏药,装在一宝蓝镂花椭圆盒中,发出淡淡兰花的香气,像是用兰花的精华萃凝而成。
这么一来,倒不像擦泪痕,倒像是上妆。
一股热意透过皮肤,直达骨髓。赵渊的动作很柔很缓,和他方才那冷冰冰的训人语气截然不同,让玉栖恍然他的手和他的嘴不属于一个人。
他道,“别总在哭,叫外人瞧见,以为朕苛虐了你一般。若是再哭,也要受罚。”
玉栖恹恹不乐。情知他是天子,事事都要门面和规矩,连哭也不能她自己做主。
她沉下头本打算又不做声,但想起他刚才叫她说话,便轻轻浅浅地嗯了一声。
这番上养肤膏和上妆精细,持续了不长不短的时间。他似乎故意逗恋她的肌肤,直把所有的泪痕都匀去,使整张脸呈现白里透明的正常肤色,他才堪堪停住了手。
两人本离得甚近,玉栖水淋淋的眼左右逡巡,无意间扫见他的目光,便受惊似地避开。
赵渊微微一动,勾过她的脖颈,在她额头浅浅地吻了一下,兰花的香气便也沾染了一些到他唇上。
吻罢,他停在她耳边,音色刻意压得很低很低,“把施昭云忘了,朕给你时间,但也别让朕等太久。”
玉栖一怔。
女使、太监都被驱散到殿外静候。小室内香炉飘来袅袅篆烟,静谧无声,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摸着自己柔腻的脸颊,也不知这是一句叮嘱,还是一句命令。
所幸他朝政繁忙,摆弄她一会儿,终是没有再逗留。
殿中又剩下玉栖一个人,一景一物和他刚才来之前一样,仿佛又不一样了。
婢女们进来收拾碗筷,有条不紊,玉栖坐在一旁,人人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仿佛已经把她当成了这间宫殿的女主人。
她苦笑一声,嘴角干干的,又像情绪翻涌,什么味道都来了。
……
稍晚些时候,两名婢女被送到了芙蕖小殿,一位叫弹剑,一位叫听禅。
弹剑好武,善使剑,有以一敌十之武。听禅擅文,锦绣诗文,谈天论地,不比太学学子差。她们都是南海奇人会觉大师的弟子,此番被差遣而来,都是来侍奉玉栖的,宫人都管她们叫“文武侍女”。
玉栖知道这都是赵渊的手笔,想来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安分,特意派了两个才艺卓群的精明之人,来好好看着她。
晚些时候,玉栖的心情平定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不吃饭饿得是自己,自己之前不吃饭委实有些蠢。而且皇宫守卫众多,守卫森严,她想私逃不仅不可能完成,一旦被发现还是株连族人的死罪。
既进了皇宫,想轻轻易易地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场长久战。
她不仅得吃饭,还得每天吃好吃饱,养好自己的身体。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真正皇宫寂寞平淡,似乎没有话本里传闻的那般刀光血影、尔虞我诈,大多数时候,宫人们默不作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波澜。
这几日都是无风无雨的好天气,在秋尽冬来的季节里,却是很少见的。
玉栖隔着窗棂眺望外面的阳光,鼓起胆子,踏出了殿门。
弹剑和听禅在宫女中威望颇高,玉栖想要出殿,只需她们两个陪同也就够了,并不太多其他侍女相随。
玉栖一开始对这两人极为抵触,认定了她们是赵渊派来监视自己的,不冷不热,也不与她们搭话。
然那两人似洞悉她心意,不刻意套近乎讨嫌,只是体贴入微地照顾她,倒也未曾显露什么别的目的。渐渐的,玉栖也没那么抵触了。
皇宫的天空渺远而寡淡,早晚都透着冷意。
自从那日之后,赵渊也没再来。他似真的遵守诺言,不逼迫于她。又似乎把她撂在一边,把她忘了。
玉栖仰头望着天空,双眼满是迷茫,她竟不知,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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