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太爷气不过,直接让人把夏六姑娘绑了手脚,装入猪笼,送去沉塘。”
除了许嬷嬷眉眼平静,其它的人,听的是张大了嘴,瞪圆了眼。
“那水逐渐的淹没了夏六姑娘的身躯,连头都快要淹没在水塘,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将她的情郎公之于众。”
“夏家所有人此刻都赶来塘边,忽而有一个男子拨开了人群,跌跌撞撞的走向塘边,看见夏六姑娘的那一瞬间,他便跳入了塘中,想要将夏六姑娘救上岸来。”
“那一刻,所有人都因此事而震惊万分。”
“因为,救夏六姑娘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夏老太爷的第五孙,夏六姑娘的五堂兄。”
说书人语气放缓了下来,带着几分悲悯,几分惆怅,“此人还有一个身份,他便是夏六姑娘一直私会的情郎。”
“啊?”百灵再也绷不住心思,惊叫出了声。便是稳重自持如鸣音,此刻也绷不住琳琅宫掌事大宫女的身份,惊讶的捂住了嘴。
这二人私相授受也就罢了,嫡亲的堂兄妹竟还行了乱伦之事。
这在世人眼中,如何能被人接受?
赵云兮大为震惊,“后来呢?夏六姑娘可有被救下?”
说书人缓缓叹了一口气,惊堂木都落得很轻,似是在为这个故事的结尾而哀悼。
“他们二人在那一瞬间,知晓了对方身份,神形俱灭,哪里还有活下来的勇气?”
“二人相互依偎着,再也不挣扎,一起沉了塘。”
赵云兮又忍不住问,“夏家人呢?夏家人就没有想过把他们二人救上来?”难道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亲人被淹死?
说书人摇了摇头,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二人犯下的错误,在夏家长辈眼中,是足以死上千万次都不能平息他们恨意。”
转而,她又嗤笑了一声,“他们又怎会救人呢?这二人死了才会保全夏家的清白名声。”
“可是终究是万事不由人,夏家老太爷以为这二人死了,夏家就能重归平静,却不想,他的几个儿子再也忍受不了合居,纷纷扬言分家,到了如今尚未掰扯明白。”
“故事到此,已经结束。”
说书人轻轻落下了惊堂木,终为这个故事落下句点。
赵云兮这回,久久的没能说出话来,只是与起先的沉默不同,这回她是因故事中的夏六姑娘而心中难宁。
这个故事的结尾里,夏六姑娘与夏五少爷相拥而死,他们二人为他们犯下的错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若是有来世,他们必定不愿再生为夏家人。他们肯定想要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可是,整个故事里,就只有这二人错了吗?
他们在相爱之事
夏家那严苛到毫无人性的家规,夏家那些只会遵守家规,完全不顾骨肉亲情的长辈,难道就没有一点儿错处吗?
分明,整个故事里,夏六姑娘一开始本就是夏家最无辜的人
赵云兮陷入了自己的沉默之中。
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让人瞬间释怀的故事,是以许嬷嬷明白她家殿下既然听了进去,尚且需要时间慢慢将这故事放下。
许嬷嬷挥了挥手,让屋中陪着听书的众人皆退下。
众人沉默的躬身告退,说书人就快要退至门外时,房中却又传出了赵云兮的声音,“说书娘子,请你留步。”
说书人一愣,莫不是她方才讲的故事让长公主心中不满?
许嬷嬷却朝着她轻轻点头,“不必担忧,殿下不会为难你。”
她又近前,又听赵云兮让两旁伺候的宫人皆退下,“你们先退下,我要同娘子单独说说话。”
这处并不算大的住处,挂着三道帐幔,虽不能完全隔绝视线,却也让说书人觉着帐幔后的人,定是这世上最无忧无虑之人。
行在帐幔前,她安静的停下,“公主。”
然后她便听见了帐幔后的人,惆怅不已的开了口。
“夏六姑娘本不该在如此严苛家规下长大,她被束缚在那小小的一片天地里,她甚至都没有见过兄弟,她与夏五少爷相遇,本该是兄妹之情,却是阴差阳错成就了一段错世姻缘。”
“他们两个人明明错不至死。”
“娘子,你说书多年,想必对俗世之事看的透彻。”
“若是有可能,他们能不能避开夏家,带着未出生的孩子,去到另一个地方生活?”
说书人愣了愣,没想到她竟还在为夏六姑娘和夏五少爷的离世,而惋惜。
她斟酌了一番,却也不得不说实话,“公主,他们就算能避开夏家的迫害,又如何避得开世俗之见与纲理伦常呢?”
就算这二人活着,痛苦和煎熬将会伴随他们一生。也许有朝一日他们依旧会选择死去。
房门大开,刮进来了一阵风,吹开那轻薄的帐幔,说书人微微抬头,便瞧见坐在帐幔后的姑娘,秀美无双的面容之上,双眼微红,神色哀愁。
风儿不再吹动帐幔,说书人重新低头垂眸,再不能见帐幔后之人。
转而,她听见了一丝轻叹,还有那也许并非是要得到答案的话。
“除了一死,就别无他法了,对不对?”
在听完了说书人的故事,心情低落了整整一日的赵云兮。
第二日清晨就让鸣音去向白琅传话。
白琅这两日过的不太安稳,白日里要在许宅守卫主子的安全,到了夜里同人轮值本该休息的时候,他又要听候另一个主子的差遣。
这几日他身心俱疲,时常想为何拿着一份俸禄却要做两份工。
鸣音找来时,他正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外头回来,见着站在屋檐下的鸣音,他的满身疲惫在一瞬间收敛了个干干净净,霎时就精神抖擞,“可是殿下有吩咐?”
鸣音微微蹙眉,“白大人,你这是又刚才外头回来?”
殿下在许宅养病,一应侍卫宫人皆是无令不得外出。
唯独白琅除外,这几日,鸣音一直留意着他的动向,这才惊觉他每日都要出去一趟。
她话问的巧妙,白琅略加思索才笑着说道:“出去巡视了一回,刚回来,不知鸣音姑娘有何要事?”
鸣音目光微淡,从怀中取出一物递过去,“殿下吩咐,让你将此册交给救命恩人。”
白琅捏了捏手中颇有些分量的书册,只看了书皮上写的姻缘错三字,便知是他家殿下的笔迹,不免疑惑,“这是何物?”
“是殿下根据昨日谢娘子所讲的故事,亲笔所著的话本。”
“殿下说,恩人不要金银也不要封官加爵作为救命谢礼,也不愿动身来见她,她便以此为谢礼。”
“辛苦白大人跑一趟,将此物转交给恩人。”
白琅心里头直突突,他家殿下还是没死心?
“怎么,白大人是不愿,还是说白大人疏于职责,如今连殿下交待的事情,皆是敷衍了事?”鸣音话不由得就重了些。
她自是不知前两日的夜晚,赵云兮被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去了屋顶看月亮,还大哭了一场的事情。
她只觉着都过了好几日了,白琅还未将黑衣人找来。
白琅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痛,他瞧见鸣音眼中的警惕怀疑,将苦水咽下,只当做毫无所觉,肃然道:“鸣音,我与你一样,对殿下是忠贞不二,绝无不臣之心。”
“这本话本,我定能迅速交到黑衣人手中。”
鸣音不大相信,“白大人说到做到才好。”便再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从前二人颇有些差事交集,终归是笑脸相迎,而今白琅深知鸣音心中对他起了疑心,恐怕再难待他像从前。
他止不住唉声叹气,如今日夜不怠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将话本往怀中一揣,与手下交待了一回,又出了门去。
白琅经历了一番找寻,终于在一处茶楼寻得赵明修踪迹,“陛下,这是殿下亲手所写的话本,以作谢礼。”
赵明修眉毛微挑,将话本拿在手中,“姻缘错?”
他的小姑姑何时喜欢上了这些男痴女怨的爱恨故事。
虽是对此不感兴趣,他还是翻开了扉页,一目十行的翻动着,待翻到不知哪一页时,他幽深似海的眸光却是微微闪烁,而后将话本搁在桌上,探头看向白琅,“这几日,谁去见过她?”
语气平静,却隐隐带着不善。
白琅愈发恭敬,“昨日许嬷嬷请了禹都城内有名的女说书人谢娘子为殿下说书,殿下想要听些新鲜的,说书人便说起了上月禹都发生的一桩骇人听闻之事,说的是柳叶村夏家一对堂兄妹离经叛道”
赵明修眸色微敛,淡然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不必再説。”他已然是明了,这本姻缘错竟是专门为他所写。
白琅从善如流的住了口,却又忍不住小心翼翼提起,“陛下,而今鸣音已经怀疑卑职外出有异,您看?”
他自觉赵明修此刻心情不善,却又不想错失了机会。
禹都潜伏着的敌人还未浮出水面,而陛下需要他成为幌子,可他又被鸣音怀疑上了,可不就是两面为难。
赵明修冷淡的抬眸,“只需再忍耐两日,朕会还你一个清白。”
“下去。”
他手指轻轻搁在话本的外页,杂乱无序的轻点着。
白琅松了好大一口气,连脚步都欢快了许多,却又撞见了赵明修不善的目光,只得努力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女鹅其实超级聪明的!她就是懒散!
白琅是打工人打工魂,惨兮兮。
昨天还是有人猜对了,嘿嘿。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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